東宮太子府,太子在看了一份奏表後勃然大怒,令東宮府兵将沈惟宣即刻押來,不得有失。
沈惟宣跪在堂下,不知犯了何罪,怎麼早上還是好好的戶部侍郎,晚上就已經是太子口中十惡不赦的千古罪臣。
太子将那份奏表直接扔到沈惟宣的臉上,“沈卿,好好看看你寫的奏表。”
沈惟宣撿起那份奏表,念道:“自京都戒嚴以來,城中百姓安居樂業,日日生活井然有序,鄰裡和睦,阖家歡樂。天下萬民無不感念太子與陛下所施仁政,慶幸得遇明君,愛民如子,京都人家每戶皆日日閉門祈福,祈佑我大淵萬世昌盛,祈佑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祈佑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沈惟宣再三誦讀,依舊不知何罪之有,這不就是一份簡簡單單的奏表,話雖是誇大了些,可這不就是做官的日日所說的漂亮官話,為何今日太子如此生氣呢?
“回殿下,臣所說句句屬實,不知何罪之有。”
太子怒道:“沈惟宣,你為官多年,從不見為百姓做幾件好事實事,反倒一再弄虛作假,步步高升,本宮念你雖不作為卻也不魚肉百姓,故而忍你良久。可如今,京都戒嚴,百姓生活水火之中,你居然弄假到本宮頭上了。”
沈惟宣急磕幾個響頭:“太子殿下恕罪啊,臣,冤枉啊,臣也是受人蒙蔽,戶部那群人,他們,他們欺上瞞下,禀告臣京都百姓都過得挺好,下人誤臣,臣也不知,京都百姓生活竟如此之艱。”
太子殿下忍不住罵道:“厚顔無恥,你這朝中蛀蟲,本宮真是恨不得将爾千刀萬剮,放入油鍋煎炸烹煮。”
“臣不得而知啊,臣夜夜視察,京都人家戶戶燈火通明,家家有歡笑,臣也是被蒙蔽了。”
太子殿下又丢了幾本奏章過去,“蠢鈍如豬,戒嚴期間,糧食蠟燭柴火皆緊缺,要按你這麼說,若是家家燈火通明,那把整個京都都燒了融成蠟也不夠這麼點的。”
“殿下的意思是,燈火通明,家家有歡笑都是底下人做給微臣看的,等微臣一走,便熄了蠟,止了歡笑。殿下,他們如此欺上瞞下,此事臣求殿下讓臣徹查啊。”
太子殿下怒極反笑:“沈卿,别演了,你為官過年,也算是一步步爬上來的,你怎會不知下面的人欺上瞞下。”
“臣确實不知啊,是諸位同僚誤臣。”
“沈卿,本宮聽說你自上任戶部侍郎,戶部大小筵席,你是一概不去,屬下彙報,你是一概不聽。各地官員上報,你是一概不信。反而時不時找工部要各地車馬運輸的奏報以查人口變動,找禮部要祭祀實錄來查戶籍變動,甚至,時不時半夜出府親自觀察京都火燭用量來确定京都人數。”
太子頓了頓,繼續說道:“沈卿,你從不信任各地官員上報的奏表和文書,想必是因為浸淫官場多年,深知下面的人是如何欺上瞞下的。”
沈惟宣汗顔:“回太子殿下,戶部不同于刑部和吏部有迹可查,朝廷又每年打幾場小仗,各地方人說沒就沒,說跑就跑,地方官員為了政績,所呈上的奏表和文書,都寫出花了。”
“殿下,從地方到中樞,再到殿下手裡,這一層層,有太多可操作,可回旋的,臣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沈惟宣,怕是你也參與其中吧,這些年來,你們上面瞞下面,下面也瞞上面,瞞得官運亨通,瞞得不亦樂乎。沈惟宣,你明知道萬家燈火是地方故意做給你看的,卻還是隐忍不發,在奏章上粉飾太平。”
沈惟宣歎了口氣:“殿下,臣的确也是這麼一步步爬上來的,臣知罪。可滿朝文武,哪一個又不是如此呢?”
“如今本宮給你個機會,把你知道的真相都說出來,本宮可饒你不死。”
“殿下,今日是臣第一次能對殿下說些真話,怕也是最後一次了,請殿下準許今日無論臣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言語,都不要遷怒,也不要牽連臣的家小。”
“本宮沒那麼狹隘,你想說什麼隻管說。”
“殿下,不能再戒嚴了,陛下要是身體日漸康複,那就讓他不要再醒來了,諸皇子要是想聯絡外族賣國奪嫡,就都殺了吧。朝臣中要是有重臣結黨反對殿下,就滿門抄斬斬草除根吧。陛下這些年來諸多行徑,早已盡失民心,看似天下太平,實則百姓是敢怒不敢言,太子殿下,天下百姓心裡可都壓着一把火,如今您監國理政,切不能再火上澆油了。這把火一旦燒起來,大羅神仙都無力回天啊,到那時,不用契丹和北羌出手,我大淵必亡于内。”
沈惟宣閉着眼一鼓作氣把這些年來想說卻不敢說的統統道出,忽覺如釋重負,正準備坦然赴死,一了百了。一睜眼,太子殿下伸手扶起他,這是,要扶我起來的意思嗎?不殺我嗎?沈惟宣有些吓傻了,好半天才站起來。
“沈卿,明日京都解禁,記得回戶部複命。明日,本宮要看到你的奏表,切記,不可再弄虛作假了。”
一時間,沈惟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大起大落,百感交集,一度哽咽,最後隻得說出:“臣領旨,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沈府,沈夫人在門前等候,焦急無比。忽見沈惟宣踉踉跄跄走來,心中不免驚慌。
“夫君,出什麼事了,太子殿下沒有難為你吧。”
“夫人,府裡怎麼這麼暗啊,多點一些火燭吧,我沈府不該如此黯淡,今夜要燈火通明。”
“夫君,你不要吓我,出什麼事了,你快告訴我,是不是要滿門抄斬,我不怕死,我隻怕孩子跟着一起送了命,夫君,你是不是又說了些不該說的。”
“夫人,你不用怕,太子殿下和陛下不同,他心善,不會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