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周末。
朱時宜十一點多醒來,出房間門。
客廳窗簾虛掩,罅隙邊角,斜斜溢出一道微光。
朱時宜上前,拉開窗簾,溫熱的暖光撲面襲來,瞳孔氤氲着,她微微眯起眼。
再次睜開眼,藍天不再模糊,白雲蕩漾,透射着光芒。
秋冬錦蓉霧氣重,鮮少有今天這般驕陽。
朱時宜深吸口氣,伸了個懶腰。
她窩坐在沙發上,看向窗外,光着的腳丫,被太陽烤得暖暖的。
郁凡家的裝修,整體呈暖色調,鵝黃與奶白相間,給人的感覺,暖洋洋的。
倒是和她本人的禦姐風大相徑庭。
客廳裡有架電子琴。
一旁,吉他安安穩穩地坐在架子上。
它很乖巧,是昨晚郁凡從客房裡搬出來的。
朱時宜起身,摸了摸它。
肚子嚷叫幾聲。
朱時宜回房間穿好外套,打算去樓下買飯。
公寓小區,樓下有連鎖超市。
朱時宜想給郁凡冰箱裡添點東西,也算是她感謝的一份心意。
她買了些甜品零食,又打包兩份飯,才回去。
再次進屋。
郁凡也醒了,她正坐在沙發上曬太陽:“你回來啦!”
“是呀,”朱時宜放下東西,貓坐在茶幾邊,“來嗦粉。”
郁凡也滑下沙發,貓在茶幾邊:“還買什麼好吃的啦?”
朱時宜又從袋子裡掏出個盒子:“瑞士卷,還有薯片……你看看喜歡吃什麼?”
“我都愛!”郁凡興奮地打開瑞士卷,“謝謝小時宜!”
“别客氣,”朱時宜揚起笑臉,“我住的這段時間,你的冰箱、你的零食架,我全包咯!”
“那我就不客氣啦,”陽光打在她的側顔,郁凡笑得明媚,“我屋裡的東西,你也随便用,值錢的也就這些樂器了。”
“好的喔。”
天氣好,心情好,兩人商量着出去玩。
郁凡提出去看藝術展,朱時宜欣然答應。
就着郁凡的化妝品,朱時宜美美蹭了個妝,二人一同坐地鐵到美術館。
進到展區,入目,是琳琅滿目的東方山水畫。
她先覺新奇,拿起手機咔嚓咔嚓拍。
可時間久了,三兩墨色筆觸,也略顯無聊。
朱時宜沒怎麼看過美術展。
主要是......她不懂畫。
朱時宜老實做起郁凡的跟班。
郁凡在一幅作品前挺拔伫立,久久未動,也不說話。
朱時宜噤聲,不想打擾到郁凡。
眼神跟着盯上這畫,嗯......山林、瀑布。
是一幅中國畫,但她不懂。
漸漸,朱時宜眼神飄忽,思緒亂飛。
郁凡終于又挪動步伐。
朱時宜大喜,緊跟着換地。
沒走兩步,郁凡又一次停下。
朱時宜皺巴皺巴鼻子。
許是注意到她的小表情,郁凡偏頭,扶着朱時宜的肩:“不好看嗎?”
“不是不是,”朱時宜擺擺手,“可能我沒什麼美術天份,嗯……不太懂畫。”
“抱歉呀,”郁凡眉梢微跌,“我以為你會喜歡。”
“沒關系的,去哪都行。”朱時宜也覺得抱歉,自己這樣,好像還挺掃興。
郁凡雙手交叉抱胸,彎唇:“你知道徐霞客嗎?”
“當然,”朱時宜撐着腦袋思考,拇指和食指蹭蹭下巴,“是《徐霞客遊記》的那個徐霞客吧?”
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
無人扶我青雲志,我自踏雪至山巅。
朱時宜不了解這位人,卻喜歡他的詩。
自由、坦率、灑脫、昂揚。
“對,”郁凡啟唇介紹,“他是文學家,更是個旅者。”
朱時宜稍稍提起興趣。
“這次展覽畫作的作者,是吳一峰先生。他半生追随徐霞客之志,遊曆山河,以畫作,寫實古文裡的山川,”郁凡目光重新投回畫作,“知行合一時,他,便能看到事物細微。”
朱時宜重新看向展牆上,那幅畫作,它極長,目測有十餘米,沒什麼色彩,隻有寥寥幾下筆觸,唯有黯淡墨色。
可仔細看去,筆觸卻構成山川、木林、飛鳥、水流,不同于傳統山水畫,還有卡車、隧道、公路、城鎮。
“藝術可以抽象,但一定蘊藏現實,且與時俱進,”郁凡指向另一面展牆,“20世紀早期,中西思想交融碰撞,國畫也經曆中西結合,以及現實主義轉變。”
朱時宜随之看去,這幅中國畫,竟如此現代化,畫面裡高聳的黑色建築,她猜測,應該是煙囪。
她看向注解,這幅畫,是座鹽場。
郁凡忽地往回走,朱時宜跟在後面,二人一同站定在一幅熟悉的畫作前。
“其實藝術是相通的,”郁凡目光落至身側,“音樂、美術、書法、詩歌,都基于人類共通的情感體驗,強調韻律調性,激發多種感官,為人們帶來審美趣味。”
“我也沒有美術天賦,”郁凡轉頭,仰首望向畫作,“但可以去感受。”
“比如,這瀑布,”她伸手指了指,“試試看,去聆聽。”
朱時宜微怔,把目光重新放回畫作。
灰白淡墨處。
山林高聳入雲,光影與雲霧交織,溪澗瀑布飛流而下,山石平整細微之地,白雲深處有人家。
畫作之中,既含勾勒,又有暈染。
仿若飛瀑叮咛,流水沙沙。
朱時宜默了默,戴上耳機,放了首輕快的古筝曲。
她不自覺湊近看。
亭台樓閣下,一黃一藍兩個身影,看不清臉,但見那略微佝偻的身軀,她想,應該是兩個老人。
說不定還是個道長。
她兀自猜測,莫名笑了笑。
這幅畫作,稱作“東天目飛瀑圖”,疑是銀河落九天。
想到這個展的名稱——“芒鞋萬點”。
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
她也沉浸入了這個藝術世界。
一逛就是一下午。
郁凡說得沒錯。
原來她,朱時宜,真的喜歡美術展。
她喜歡藝術。
她享受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