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元旦節假期碰上周一,健身日。
不似往常下個電梯的順便。
朱時宜給潘嶽發微信:【今晚還去健身嗎?】
短短兩天不見,卻如隔數年。
她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潘嶽:【今晚去不了,我還在家,明天才走。】
朱時宜退而求其次:【那推到周二去健?】
她抱來尤克裡裡,安慰似的玩着琴弦。
上周五晚分别,要到這周二晚上才能見,可真折磨。
潘嶽:【周三吧,周二有點私事。】
朱時宜心梗了下。
希望像洩了氣的皮球,吹得人心拔涼拔涼。
她狀若無事:【好的,沒事。】
在成年之前,朱時宜的字典裡,沒有“私事”二字。小時候無暇瞻前顧後,有什麼話就直說了,直到長大才會發現,有時候,自以為坦誠相待、毫無保留地“直說”,導緻的,是“言多必失”。
朱時宜理性上能理解,潘嶽不直說,也許是一種成熟的表現。
可内心深處,任着脾性的隐秘角落,她還是在意。
潘嶽對她,是不是沒有傾訴欲?
他們之間,好像一直隔着條泾渭分明的邊界線。
潘嶽信息發來:【确實是很久之前約好的一件事。】
朱時宜抿抿嘴,心情忽上忽下。
偶爾,她好像也能跨過那條邊界。
可究竟能不能踏過、有沒有踏過,她都不知道。
潘嶽從來沒有因為她的“冒犯”動過情緒,卻也從來沒有深深探尋過她。
朱時宜偶爾也安慰自己:潘嶽對别人,更疏離,對她已經很不一樣了。
可朱時宜也會擔心,這種“不一樣”,是路人與朋友對比起來的不一樣,還是朋友與戀人之間的,不一樣。
......
所以潘嶽的私事是什麼。
工作飯局?
......
潘嶽說他還在家。
不會......還是相親吧?
朱時宜終于發現,潘嶽相親這事,在她心裡,根本沒有真正翻篇。
也許不是因為“相親”本身這件事,而是因為,“答應去相親”,背後暗含的意味。
什麼被逼到小黑屋拿刀架在脖子上,家長命令他去相親,都是無端的想象。
事實上,潘嶽答應去相親,是不是就證明,他并沒有喜歡的女生,所以才不拒絕?
她不确定,卻也沒招,隻想惡狠狠地問:
“禮貌”和“素質”,這些個讨厭的詞,究竟是誰發明的?
沒有素質,潘嶽還會去相親嗎?
反正沒有素質,朱時宜肯定會直白地問潘嶽:你的私事,到底是個啥。
手機亮起。
朱時宜定睛,愣了愣。
這是一通久違的電話。
朱時宜接起:“媽。”
“在學校過得怎麼樣,今年幾号放假回家?”劉露的問候來得突然。
“還不太清楚具體時間。”朱時宜順便把自己在校外實習,住在校外朋友家的事情告訴劉露。
果不其然,得到了長達半個多小時的絮絮叨叨。
“暑假怎麼喊,你都不願意去實習,現在你終于醒悟了,爸爸媽媽當然舉雙手雙腳贊成。可是你住在陌生人家裡,這都沒和我們說一聲,你是不把爸媽放在眼裡,還是覺得自己沒有父母......”
“媽——”見話間走向愈發偏頗,朱時宜趕忙提高聲音打岔,“沒跟你們提前說,是我不對,但你也沒必要講這些話吧。”
“你上大學跑那麼遠,你媽雖然擔心,但也沒有阻止你,可你起碼也得讓我知道你是安全的吧?你這樣住到别人家,不聲不響,全天下哪個做媽的不擔心?”
劉露一絮叨起來,能扯到天南海北,講個沒完。
聽久了,朱時宜心情也不太好:“我就是在朋友家住,人家又是女生,真的沒什麼事,我信任人家。我已經成年了,現在能自己管好自己。更何況,就算是之前沒成年,我也不還是自己管自己?”
“你怎麼又自己管自己?你被生下來,是自己一個人就能長大的嗎?還不是我天天給你做飯喂奶,把屎把尿......”
“你總說這樣的話,”朱時宜聽得就煩,“我小學那麼遠,從二年級開始,我不就是天天坐公交一個人去上學?大點以後,你總不問我意見,就給我報什麼唱歌演出比賽,最後不是我一個人坐地鐵去?”
“你有公交坐還嫌?我和你爸小時候去上學,每天天不亮,淩晨三四點就得起床,還得幹農活,給家裡人做早飯,再翻山去上學。你以為那時候的路和你現在這大馬路一樣?我們路上還有野狗,還有墳墓......”
朱時宜:......
算了,讓着她點吧,講不通。
朱時宜深吸口氣,盡量讓語氣平和:“好了媽,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隻是想說,我能管好我自己。”
“我知道你能,你總覺得你什麼都能,就你媽什麼都不能,”劉露語氣莫名帶上哭腔,“我擔心你還有錯了?我一天天不是管你就是管你弟,你爸在外面掙錢,你弟又不懂事,你不能讓我少操點心?”
在鋒利的棱角,在母親的脆弱面前,都是那麼無力。
朱時宜軟下聲:“我知道你累,這事是我不對,但是你就放心吧,我真沒事。”
劉露又吐幾句苦水,才平靜下情緒。
“好了,媽媽知道你很懂事,做事情會有自己的考慮。你現在也長大了,有更多自己的事要做,但外面的世界很複雜,自己在外面要多注意着點,知道了沒有?”
“還有,别天天熬夜,我之前半夜起來上廁所,刷了刷視頻,還看到你在線。對,也别亂吃外面那些垃圾......”
朱時宜被逗樂:“你女兒在外面就吃垃圾活着?”
劉露也笑出聲。
“總之,你要做什麼,爸爸媽媽都沒有不支持的。從小到大,不都是這樣?你一直都是很有自己想法的姑娘,媽媽知道。但下次,有重要的事情,你起碼得和爸爸媽媽說一聲,知不知道?”
朱時宜鼻尖一酸,她強忍着抿了抿唇:“知道啦,下次不會這樣了,咱不說那些。”
她刻意揚着聲調,讓自己聲音聽着歡脫些:“我實習期有工資的,給你發個紅包?”
劉露一頓,拉長了語調:“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