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眼前登時出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指間,夾着一張入場票。
朱時宜微愣,潘嶽怎麼就買票了?
她确實想玩,但更準确地說,她是想和潘嶽一起玩。
“就一張嗎?”朱時宜抓過門票确認。
“嗯,”潘嶽收回手入衣袋,“我不玩。”
小時候家裡條件不好,去遊樂場,媽媽想省錢,也會這麼說。
朱時宜當即又買了張票:“一起去!”
潘嶽眉尾抽了下,看着不太自然。
“你坐兩次吧,我不想……”
朱時宜直接把他拉進設施。
……
潘嶽的僵硬,和朱時宜的興奮,形成鮮明對比。
他随便坐了個南瓜車,而朱時宜精挑細選了一隻威武的彩色馬。
幾圈下來出設施,朱時宜鼓着臉,語氣頗遺憾:“你也應該挑隻馬,南瓜車哪裡好玩了,一點動感都沒有。”
潘嶽:“……”
小朋友。
旋轉木馬,哪裡來的動感。
他張張口,還是閉嘴,沒掃興。
……
朱時宜哼着小曲兒,蹦哒向前走上棧道,扶着欄杆眺望。
棧道的下邊,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坪,不遠處,一座高塔挺直矗立,忽地,長繩抛墜而下,一道黑影劃破天際,又震蕩着回彈。
“還有蹦極?”朱時宜極其震撼,她驚異地回頭。
潘嶽在她身後:“想玩嗎?”
“不不不!”朱時宜腦袋晃得像撥浪鼓,“我不敢,我看看就行。”
她仰着頭,緊緊盯着高塔。許是今天站久了,腰有點酸,她撐着腰側,暗暗思忖。
好想坐下。
掃視近處,隻有欄杆勉強能坐人。朱時宜撐着胳膊蹬蹬腿,想往上坐,奈何欄杆高度不低,她爬得艱難。
“轉身。”耳後,潘嶽忽地出聲。
朱時宜松下胳膊上力道,沒多想,聽話地扭過身,疑惑地望向潘嶽。
潘嶽别開眼,垂眸,扶上她的腋窩,輕輕一提。
朱時宜整個人,穩穩落在欄杆上。
“……”
大腦驟然宕機,朱時宜眼睛放大,緊緊盯着潘嶽,忘了出聲。
陽光落在他的睫上,淺淺鋪下一片陰影,像一行黑白相間的鋼琴,誘惑着她觸摸。
“看後面,”潘嶽斂着睫毛,扶着她的手臂,側身走到她右手側:“看後面。不是要看蹦極?”
“……哦。”朱時宜就着力道,岔開腿向後轉。
臂間力道松了幾分,但他沒有松開手,隻虛虛扶着。
朱時宜偷偷彎唇,她緩緩傾身,向右手邊微微靠。
暖陽之下,颀長的身影投映身側,肩頭隐隐觸碰的,是寬大的臂膀,沉穩的力道,安心又可靠。
朱時宜悠閑地看着别人蹦極,耳邊是一道道驚叫,有的聲大,有的聲小。
但在她眼裡,敢蹦極的,都是熱血青年,都是勇士。
“你敢蹦極嗎?”朱時宜偏頭,眼神落向潘嶽淩厲的側顔。
她覺得潘嶽敢,因為他看着健壯,不像會害怕的樣;但她又覺得潘嶽不敢,蹦極,就像去鬼門關走一遭,這麼恐怖的事,注重養生保健的老年人潘嶽,應該不敢冒這個風險。
潘嶽微仰着頭,稍稍眯了眯眼,像在思考。
“我不知道。”
朱時宜大概有了答案。他應該是不敢吧,不然為什麼要猶豫。
暖烘烘的風掠面而過,拂起幾绺發絲。
朱時宜擡手撥開頭發,想撩去癢意,酥麻的靜電卻從面頰,悄然浸上耳根。
她聽見潘嶽磁性到清亮的聲色:“但,可以試試。”
朱時宜微愣,她掀起唇:“你要去蹦極?”
潘嶽沒有應聲,隻勾起唇。下一秒,他撐着欄杆,一把翻身躍下棧道,跳到下方草地上。
動作太快,朱時宜沒反應過來。她眨了眨眼,才接受老年人挑戰蹦極的事實。
“你等等我!”朱時宜欲轉身,順着棧道蜿蜒而下,繞去找潘嶽。
這欄杆太高了,她不敢跳。
“不用。”潘嶽出聲制止。
朱時宜回過頭。
他站在陽光的方向,微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
買票準備上塔,不過一瞬。
朱時宜再一次抓住潘嶽:“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朱時宜有點恐高,對各類高空遊樂設施都敬而遠之,以至于,她似乎比潘嶽還要緊張,從走到塔下那刻起,她心髒就沒消停過。
潘嶽溫柔地應一句,腳步堅定,乘梯上塔。
朱時宜站在塔下,汗液悄然浮滿掌心。
她擦了擦手,深吸口氣,吞咽口唾沫,按下不安的情緒。
不多時,渺小的黑影綴着塔尖。
潘嶽沒有馬上蹦下,他在原地沒動,隔得太遠,朱時宜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幾十秒的時間,如幾十年般長。
忽地,黑影靠向台邊,朱時宜昂着腦袋,捏緊拳頭,心跳到了嗓子眼。
塔下,陰影處,殘風凜凜緘默刮過;昂首處,一片豔豔橙光。潘嶽站在驕陽之上,暈着火燒般的信仰,他張開雙臂,縱身。
……
繩如絲帶,震蕩拉長。
她聽到他清朗的呼聲。
朱時宜莫名紅了眼眶。
他的生活,似乎總是充滿條條框框。
可這一刻,勇敢讓人忘卻束縛,死亡不敵熱烈,他活成了鮮活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