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得開心嗎?”
“還可以。”
“你朋友圈發的那個彈吉他的男生,是誰呀?”
朱時宜下意識瞥了潘嶽一眼:“新交的一個朋友,他在那邊旅居。”
潘嶽眼神恰巧飄來,朱時宜莫名心虛。
......咳,畢竟那個視頻,确實是她故意發的。
她沒開免提,也不知道潘嶽聽不聽得見。
“交朋友好,你沒被人騙就行,”劉露頓了下,長長喟歎,“聽你們彈琴唱歌。”
猶疑片刻,她緩緩道:“......爸爸媽媽覺得,真好。”
朱時宜心停了一下,忽地發不出聲。
“你從小到大都很懂事,是個很有主見的孩子,爸爸媽媽沒什麼時間管你,你自己一個人也很自覺地學習,還幫忙輔導弟弟,媽媽覺得......對不起你。”劉露哽了一聲。
“你的決定,我和你爸從沒幹涉過,隻是涉及你的未來,我們不得不謹慎,”劉露聲音忽然變得輕快,“但這一次,如果你決定好了,就去吧,想做什麼就做,隻要你考得上,學費爸爸媽媽還是供得起。”
......
切斷語音,潘嶽抽來一張紙巾。
朱時宜才意識到鼻酸。她輕拂了下眼角,深吸口氣,側身朝向潘嶽,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下學期,我要準備備考了。”
“我得努力,要是落榜了,工作都不好找。”她給自己打氣。
潘嶽輕嗯聲,眼神掠來一下,繼續專注開車,卻伸過一手揉她的腦袋。
“要是堅持不下去、想放棄,就來MEETING,”他微微勾唇,“繼續當我的夥伴。”
“......嗯。”溫潤的暖流抵達胸口,鼻腔隐隐約約鑽進他身上的青草香,朱時宜安心極了。
“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她揚着臉蛋湊近潘嶽,“不是‘繼續當你的夥伴’,我也不想當你這樣的夥伴。”
潘嶽瞥了下眉:“嗯?”
“我想做你生活裡的夥伴,想像你對我這樣,呵護你、包容你,而不是像一開始那樣,被你兼容。”羞澀烘得眼眸閃了閃,語氣卻極其認真。
眼尾的弧度微微彎起,眉頭舒展開來,潘嶽輕輕一笑,喉嚨溢出聲輕盈的喟歎,染了幾分磁性,勾得人心裡酥。
朱時宜的臉沒由來地熱,不自放大聲量:“你笑我!”
“沒有。”
“你就有!”朱時宜氣鼓鼓地嘟起嘴,煞有介事,“我這是為你好,誰要做你的工作夥伴?我讨厭工作,你又是我老闆,再做下去,我連你也一起讨厭了!”
她說着讨厭,卻像撒嬌,把潘嶽整得是一點脾氣也沒有。
他無奈地擺着頭,千言萬語,隻說得出一句:“謝謝你。”
朱時宜傲嬌地昂起腦袋,擺出一副女王架勢,朝潘嶽呲了呲牙,兇神惡煞。
潘嶽眼眸眯了下。
“那我有一個問題。”他幽幽開口。
“問!朕準了!”朱時宜撐着腰,天不怕地不怕。
“你喜歡萬重山?”
朱時宜差點沒繃住,嚣張的氣焰一下減了一半,莫名心虛。
她馬上鼓起勇氣振作,刻意陰陽怪氣拐着調:“什麼鬼?”
“你把他發朋友圈。”
朱時宜嘴硬:“那視頻的重點不是我嘛?我唱歌不好聽嗎。”
“你誇他帥。”潘嶽頭也不偏,聲音平淡,一招斃命。
“我哪......有......”聲音越來越小,最終歸于平靜。朱時宜想起自己拍的、給郁凡分享了的那條視頻。
“你們一起去森林。”
朱時宜矢口否認。
“那晚天黑嗎。”
“有一點,”朱時宜分享欲上來了,“那天我都吓死了,還好有手機電筒。”
潘嶽眼眸眯了下,揚了揚下巴:“你也牽他了?”
“怎麼可能!”朱時宜大驚,“我牽他幹嘛。”
“你和他,也是旅遊認識的人。”潘嶽聲音悶悶沉沉,沒什麼情緒,朱時宜卻聽出點酸意。
什麼叫,“也是”?
噢。她和潘嶽,也是旅遊認識的人。
他還在意這個?
這腦回路,真的是。
朱時宜莫名想笑,重新抓回主導權:“你吃醋啊。”
潘嶽不說話,過了幾秒,嗯了聲。
傲嬌。
朱時宜更想笑了:“你當我的心是五角星嗎?”
“相同的場景,有可能複制感情。”
朱時宜一頭霧水,隻能默然。
看潘嶽的樣子,他似乎真的在意這道腦回路。
商業思維裡,創造出一個物品,就要大量複制、生産、加工,大規模售賣出去,即便是涉及感性文化的相關産業也不例外。
這麼看來,包含“情感”的東西,似乎是可以複制的。
“喜歡與心動确實有原因,身材、長相、性格、氣息,或者你說的、相遇的地點,這些都是原因。但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誰是一模一樣的。”
潘嶽應了聲,微皺的眉心仍未松開。
朱時宜偏過臉,伸手戳了下他:“就算未來科技發達,有人能一比一複制你的身材、長相、性格、氣質,我就會愛上嗎?要是有人丢了我的布娃娃,給我換個一模一樣的,我也不會樂意,更何況人呢。”
潘嶽微微動容。
“人心要是能複制,那還叫人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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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時宜第一次和潘嶽一起坐飛機。
發動機轟轟作響,機艙暖燈溫熱,烘得人昏昏欲睡。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朱時宜牽着潘嶽的手,靠上他的肩。
無聊的空程途中,救星空姐來發赈災糧了。
朱時宜一瞬坐正,兩眼發光,細細思考飲料所選。等空姐到面前,她又自欺欺人般靠上潘嶽,閉起眼。
“先生、女士,請問要喝點什麼呢,咖啡可樂礦泉水蘋果汁?”
“礦泉水。”磁性而清新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好的先生。”
朱時宜這才如夢初醒般睜眸,優雅地說:“我要蘋果汁,謝謝。”
耳畔傳來一陣輕笑,連帶着臉頰緊貼的胸腔,也顫了一顫。
朱時宜一記眼刀遞給潘嶽,又朝空姐微笑,穩穩接過蘋果汁。
“小心我潑你!”朱時宜低聲威脅,裝腔作勢舉起果汁杯,朝他大腿處瞥了眼。
潘嶽一臉無辜樣:“我可什麼都沒做。”
“你笑我了,”朱時宜忽然想起人生初見,她指着潘嶽,兇巴巴地質問,“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不是也笑我了?”
“我沒有。”
“你有!”朱時宜什麼都想起來了,“我都聽到了,我不小心把蘋果汁說成咖啡汁,就是你在那笑我!”
潘嶽啞然失笑。
“我不是笑你,”指尖點了下她的額頭、他唇昨晚吻過的地,“我是想起我自己。”
“什麼?”
“想起曾經,我第一次坐飛機。”
年紀小的時候,也會糾結飲料選擇,面對空姐發食物,亦會假裝平淡、掩耳盜鈴。
這都是少年時期那點奇特又擰巴的表現。
曾經的他,也和她一樣,年輕、活潑、有活力;
如今的他變了,變得沉悶、漸漸寡言;
可他擁有了,年輕、活潑、有活力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