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後,鸩王才想起,是他同意讓單源安再安排了一位傳膳。
故而是“他們”,而不是“他”。
“……傳。”鸩王道。
随侍公公領命,去外頭将人領了進來。
那熟悉又漂亮的少年身影逐漸映入眼簾,但其身後卻跟着一個面生的男人,體格高大魁梧宛如護衛,那結實的手臂若是往前一抓,能輕易将身前的少年整個緊緊護在懷中。
一大一小,一深一白,從前後腳改為齊肩,站到了桌案前。鸩王眼皮重重一跳,覺得煞是刺眼,遂收回了目光,側過身去。
真宿行跪禮,小墩子想起真宿來前的吩咐,也跟着跪下。
“小的參見皇上。”
“……小的參見皇上。”
“平身。”
起身後,真宿擡眼看向皇上,卻見對方背着手立在桌案之後,隻露出刀削般淩厲的側臉線條,整個人透着疏離與冷冽。
之前在宴席上,皇上雖不多話,但都會主動和他搭話,言語間更是熟絡的。
現下卻如此這般。
終究是君臣。真宿摒去心底的不适應,斂下視線,開始往桌案上布菜。
他沒讓小墩子動手,隻讓他從旁看着。
小墩子則無半點不從,真宿讓他怎麼做,他便怎麼做,仿佛真宿并非同僚,而是他信任的上級。
今日的菜肴中,也是毫無墨色,真宿毫不意外,阖眼收回六感。
既然無毒,桌上十八道菜,每一道,真宿皆隻是淺嘗一小口。
撂下筷子後,真宿察覺皇上似乎狠皺了下眉,轉身面向了他。
可等了須臾,依然不聞皇上發話,真宿就将味碟遞給了一旁的小墩子。
“筷子呢?”小墩子見真宿沒給他筷子,于是小聲問道。
真宿這才意識到,他竟忘了再帶一雙筷。
食案上有三雙筷,可除卻夾菜用的公筷和他手中嘗味用的這一雙,便隻餘皇上專用的通體白中透綠的玉箸。
不能用皇上的……也不好将他這雙的筷尾掉轉過來用,這不合禮儀。
左思右想,真宿一時竟想不到合宜的法子。
那隻能委屈下小墩子了,他想。
于是真宿直接将自己手上的筷子,交到了小墩子手裡。
他正打算眼神示意對方不要介意,然而小墩子卻一臉雀躍地望着他,也不知是不在乎,還是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這種小事。
他便也放棄了提醒。
但他不說,卻有人開口了。
“謝禦膳,用這雙。”一道沉郁又凜然的聲音倏然響起。
真宿複又擡眼,便見皇上指着夾菜用的那雙公筷,道,“全夾到碟子裡,再嘗。”
依照平常的流程,傳膳需要一道嘗完再接一道,如此一來,公筷必然不可私用,是以真宿想過此法,卻沒有這麼做。
既然皇上準允了例外,真宿自是沒有異議,拿公筷換回了小墩子手上的那雙。
他沒想到皇上會注意到這些,大抵是這樣混着用筷,太不講究了,慣于精緻的君王看不慣,亦是正常。
小墩子遲疑了一下,但俨然一副對真宿唯命是從的模樣,讓換便換了。
待小墩子也嘗完菜後,他們商量着挑出了幾道新鮮時令菜,以及幾道味道特别好的,便将其餘的菜肴裝回食盒。
一炷香過去,真宿與小墩子都沒有不适之症,便與皇上告退。
皇上定定望着一大一小遠去的背影,握着玉箸的手遽然一松,“叮咚”的清脆兩聲——
“陛下,奴婢替您去取一雙新的來。”随侍公公率先聽到動靜,從門外快步走了進來。
方才邁出門的二人,聞言也停了下來,回望皇上所在的地方。
“不用了,讓慶傳膳回來,他有筷子。朕手麻了,順道讓他替我夾菜。”鸩王道。
“可要傳太醫看看?可還有何處不适?”随侍公公頓時緊張了,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