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跟我說實話。”
這是林知雨踏入家門,林通天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咽了咽口水問:“什麼實話?”
林通天将包放在門前的架子上面,瞥了她一眼說:“我去那條巷子裡看了,根本就沒有賣桂花糕的店鋪。”
話像一道驚雷毫無預兆的劈向林知雨,客廳的冷白燈光下,她的瞳孔倏然放大又急劇收縮,整個人愣愣的站在原地,因為她從來沒想過,林通天真的會為了這件事專門去跑一趟。
是有一個老婆婆經常推着車,壓着轱辘,在巷子裡吆喝,賣着每天限量的香甜桂花糕,但
的确不是那條巷子。
她低下頭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林通天将她的小表情盡收眼底,沉吟片刻後,歎了口氣,站在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問:“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知雨不自覺的後退一步,目光遊離,試圖避開他直視的眼神。
見她這樣,林通天輕歎了口氣,上前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安慰又像是詢問,“你跟爸爸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第一次這麼跟她說話。
林知雨聽到後愣住了,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句話,她有點想落淚,實際上,當她意識到的時候,眼睛已經被淚水充滿,卻努力忍着沒有流下。
這算什麼。這算關心嗎?
林知雨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幾次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林通天看他這樣,也不逼着她說,隻是手插兜,視線從她身上離開,用着與剛剛完全相反冷漠如冰的語氣,淡淡的說:
“轉學吧。”
林知雨瞳孔震了震,她愣愣的擡起頭望向他,不可置信的說:“什麼?”
剛剛他說什麼?
林通天沒有理會她說的話,而是目視前方繼而說道:"學校那邊我已經說好了。給你三天時間收拾自己的東西,我帶你回崇城,給你找個好的私立學校,然後着手準備雅思,大學跟着我去英國,我在那邊正好有幾個長時間的項目要做。"
“不要!”林知雨的聲音漸漸提了起來,雙眸含着的淚水險些溢出,她不明白,為什麼突然說轉學。
而且還要出國,開什麼玩笑。
“你非要我說的那麼明白嗎!?”林通天擰起眉毛,他鼻子嗤着氣,眼神淩厲地瞪着她,“那天晚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去巷子委員會調了監控,也找了你們老師,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他轉頭看向她。
林通天的話,像鋒利的冰刀一樣直戳林知雨的心髒。
周斯年把人拖進的巷子深處沒有監控,自己跟周斯年在外面抱着的那條街也沒有監控。
但她忘了。
她徹底忘了。
唯獨陶婧選的那個不前不後的位置,在那條道路旁的電線杆上,挂着一個已經不亮燈的深黑監控攝像頭,黑如深淵,逐漸吞噬着她。
當時,她還以為那個攝像頭已經廢棄了。
林通天問她還有沒有話要說。
有的。她當然有。
可是此刻,嗓子像是被一隻無形有力的手扼制住了一樣,即使張口,也難以發聲。
“這種事情,你都不告訴我!”林通天怒意逐漸顯現,他指着林知雨,憤憤道:“你完全就沒把自己當回事!”
他不再好聲好氣的跟她說,而是而是清了清嗓子,轉變了語氣,下達了最後一個不容違抗的命令。
“三天,我隻給你三天收拾東西,最後一天跟我去學校把書本帶着。”
“我不要!”她崩潰。
雖然林知雨的表情看起來可能沒那麼悲慘,但實際上,她快被逼瘋了,她的嘴唇角微微下壓,倔強與不甘瞬間充斥在腦海中。
為什麼就這麼輕易的替我作出決定。
明明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離高考隻有兩個月不到了,你現在讓我轉學,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她将不甘吐露,小手緊緊攥緊。
而且,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微弱的人際關系,就要被這樣輕易打破嗎?
“那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林知雨的聲音大,林通天的聲音就比她還要大,“你知不知道這種行為屬于校園暴力!你知不知道這種事情對你一個小女生的傷害有多大!發生了這種事情,你居然就這麼輕飄飄的跟我藏着掖着。
”他“嘶”了一聲說:“我就搞不懂了,我是你爸,你受欺負了不跟我說,跟誰說?我在你這就這麼沒用?”
林知雨呼吸起伏,她眉頭緊蹙,攥緊的纖長手指無意識地松開,指節泛白。片刻的沉默後,她緩緩吐出一個字:"是。"
聲音輕若遊絲,卻又帶着堅定。
頓時,空氣凝固。
其實,她心裡并沒有覺得林通天沒用,相反,其實在很多時候,她不得不承認,他挺照顧她的。不過這樣的照顧,對她來說,抵消不掉小時候給她帶來的傷害。
但是面對現在這樣的場景,她還是整個人身體顫抖,不自覺的說出了這個冷漠的,傷人同時傷己的話語。
“我就是覺得這種事情跟你說,沒有用。”手垂在兩側,頭卻揚起,她看着身前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眼裡竟有一絲不屈的意味。
“你!”林通天差點被氣吐血,他感覺一股血氣直沖腦門,下意識的猛地揚起手想揮下,卻又在空中停滞幾秒後,緩緩落下,最後垂在自己身旁。想要再擡起卻感覺手臂重若千鈞。
說出這些話,林知雨到底還是害怕的。
她強撐着說完那些話,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當看到他揚起的手掌時,她本能地閉上雙眼,睫毛輕顫,卻又再幾秒後再次睜開,想起之前林通天對着楊萍吼着要抛棄她的畫面,她看着他淡漠的說:“你憑什麼管着我?”
林通天剛剛說服自己冷靜下來,聽到她這麼說,便再次吼到:
“我他媽就你一個女兒!我不管你管誰?”
這句話一說完,林知雨整個人就像被定住了一樣,她努力擠壓着眼皮,逼迫自己不要再怎麼懦弱,逼迫自己不要再流無用的流水,她抽了抽鼻子偏頭顫抖着音色說:
“我不走。”
“你必須走。”
林通天甩手轉身,“我沒有跟你商量。在你有能力照顧好自己之前——”
“你還得聽我的。”
-
跟林通天做完一番無用的争論後,她緩緩踏着步上了樓。
林知雨坐在卧室的床邊,看着窗外。
還在下雨。
剛剛還淅淅瀝瀝的小雨逐漸變得磅礴,時不時還有雷聲轟鳴幾下,雨簾密集得讓人睜不開眼,街道的下水道貪婪的吸噬着流水。
因為黑沉的天氣而透着渾濁的雨水,噼裡啪啦的無情的打落在窗戶上,順着窗沿緩慢滑下,最終凝聚成一個個豆大的小水珠,“啪”的一聲從高處掉落。
好不容易才聚成團,卻又因為無力阻擋而悄然落下。
林知雨感覺自己的眼睛酸酸的,她揉了揉,發現眼淚已經幹涸在眼眶邊緣邊,結成透明的薄膜。她從床邊起身,緩步走到已經被雨水割裂成千萬分的玻璃窗前,伸出手指,将手指與其中一個小小的雨滴隔窗接觸,觸感是冰涼的。
她擡眸,觸及不遠處的景色的時候,睫毛像蝴蝶般顫了顫。
從這看,能看到廣場那片白色的栀子花林。
與上次看的不同,這次,樹上很多花苞,已經盛開了。但不幸的是,遇到了這陣冷漠無情的暴雨,她覺得有些悲哀。
栀子花林籠罩在一片朦胧的水霧中,雨點打在葉片上發出沙沙的響聲,潔白的花瓣被雨水打得低垂,被打落的花瓣随着雨水的彙集而随波逐流,不知所去。
走的話,是不是就等不到這片花徹底盛開了。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