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中的池蘭倚還在無知無覺地在房間裡轉悠。他拉開衣櫃門,想要找到一件可以穿的衣服。
高嵘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他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以支撐自己的下巴。
在最靠裡的衣櫃裡,有一套衣服。它很廉價,是剛畢業的大學生也能買得起的。灰色大衣,黑色毛衣,簡單的褲子。不太可能會出現在高嵘家的衣櫃裡,也不太可能出現在池蘭倚的身上——因為毛衣裡有化纖,靜電很大。
池蘭倚不知怎的,很容易在秋天起靜電,每次穿脫毛衣都容易渾身噼裡啪啦作響。高嵘覺得自己隻是不喜歡聽池蘭倚被靜電打到時的“啊”聲,他做主把池蘭倚所有材質不合格的貼身衣服都換掉了。
盡管如此,這套衣服依舊很特别。
高嵘看着監控裡的池蘭倚,這樣想着。
這身衣服未曾在他們今世的人生中出現過,而在前世,它是池蘭倚和他初遇時所穿的。
高嵘眼神微動。
現在回想起來,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如今的池蘭倚雙腿光潔如玉,腳底柔軟,沒有因東奔西走崴到腳留下的暗傷。
也沒有因為站在門外,等待一個投資人而腿埋在雪裡,留下一腿的烏青。
但上一世,不是這樣的。
……
高嵘很早就注意到了這個站在門外的青年。他穿着合體的灰色大衣,頭發亂糟糟的,站在雪裡。
雪不住地往他的手上飄。青年于是低着頭,不斷往手上哈氣。
他有一雙很漂亮的手,骨節分明。
——很适合做手活。
在過去的二十幾年人生裡,高嵘不是個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的人。相反,他非常紳士,眼光很高,對人興趣淡泊。
但這一刻,對待這個青年,他忽然有了這樣冒犯的想法。
除此之外,他注意到青年的鼻頭很紅,放在青年那蒼白的臉上更加明顯——這似乎是出于某種感冒,但看起來像是青年剛哭過一樣。
高嵘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走在父親的秘書旁,很擅長把表情變回一個欲/望淡薄、彬彬有禮的紳士。
他像不經意一樣地詢問:“門外的那個人是來幹什麼的?”
“是來找您父親的,尋求投資,第三次了吧。估計很快就要死心離開了。”
為什麼?
“誰會把錢投給一個從學校退學,進過精神病院,和家裡斷絕關系還和朋友鬧翻的設計師呢。”秘書聳肩。
高嵘坐在飄雪的窗邊,往外看那個青年。他聽秘書講過這名青年的斑斑劣迹,和那名青年執着地、向他父親尋求投資的事迹。青年想要拿到投資就像溺水鬼想抓到救命稻草一樣。
從外表上看,青年不像這麼偏執或剛硬的人。
“老爺對拿錢打水漂沒興趣。”秘書做出總結。
青年個子瘦高。因為是從樓上窗戶俯視,高嵘看不清青年的五官,但對方的臉型和鼻子的輪廓,長得非常合他心意。
青年的腿也很直。
“我打算用一筆錢發展一些興趣。”高嵘如閑聊般道。
“比如投資一個足球隊之類的嗎?”秘書開玩笑。
當然不是。高嵘隻是微笑。他對樓下那個青年的事業是什麼,也一點興趣都沒有。青年可以是設計師,還可以是賣畫的,或者是賣醫療設備的,誰在乎呢。至少他這個坐在父輩的蔭庇上,輕輕松松就能幹出傑出成就的二代并不在乎。
但他對青年感興趣,各方面的興趣。
他在離開這棟小樓時又走到青年的身邊,驗了驗這份興趣的成色。秘書說距離青年剛站在這裡已經過了三個小時了。青年一直在這裡等,等待高嵘的父親下班,再把手裡的策劃案遞給高嵘的父親。
世界上有很多想要獲得高嵘父親的錢的創業者,但沒有一個凍得像青年一樣好似一隻雪人。比如此刻,直到高嵘撐着傘站在他旁邊有一會兒了後,青年才發出一聲“嗯”,遲鈍地把腦袋擡起來。
高嵘發現,自己這份興趣的成色真的很不錯。
青年有一雙很大的、很漂亮的眼睛。雖然青年的鼻子已經紅了,那雙眼睛也迷迷瞪瞪的,卻沒有在哭。
高嵘想把青年這雙眼睛弄哭,看淚水泛上去、瞳孔徹底失神的模樣。
高嵘溫和地請對方去附近的咖啡廳聊聊。青年大概是被凍得有點僵了,他什麼都沒聽懂似的,搖了搖頭。
“我父親對你的項目不感興趣。不過很巧,我在他的郵箱裡看見了你的文件,對它們有些興趣。”高嵘信口道,“方便聊聊嗎?”
青年終于聽懂了。
他鈍鈍地點點頭,嘴裡卻沒和高嵘說話——譬如像一些終于能弄到錢的被投資人一樣,因為自己的方案被看中而感激涕零,滿口“大哥”“老闆”。高嵘隻以為,青年是被凍僵了,所以說不出來話,對此不以為意。
高嵘站得端正,眼睛卻放肆地打量着對方的身體——尤其是對方試圖把自己從雪地裡拔出、卻尴尬地滑了一跤的時候。
“謝謝你。”青年匆忙地說。
高嵘在青年失足時扶了他一下,青年身體還沒來得及恢複平衡,就迅速地把他的手甩開了——青年好像對身體接觸十分敏/感。
“沒關系。”高嵘對他露出一個有點距離感的完美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