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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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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唐同光四年,正陽渡口。

月色如銀,水波搖蕩,兩個少年正坐在船頭對飲。

這裡是淮水彙聚之處,後唐與南吳兩國,隔水相望。

追兵已經被遠遠地抛在了身後,過了此關,就是南吳,韓熙載也就逃出了生天。

韓熙載在這一年高中進士,後唐莊宗李存勖親自拔擢,青眼有加。

本自春風得意,不料,一朝興教門之變爆發,莊宗身死,明宗篡位,他也跟着倒了大黴。

父親韓光嗣曾在青州擔任節度使留後,被明宗借故誅殺。

韓熙載全家皆遭到屠戮,隻有他一個人逃了出來,一路隐姓埋名,流浪到淮水邊,打算趁夜奔吳。

然而,去往吳國的這一路上,處處都有重兵把守,十裡一天塹,很多人都在搜捕他,要斬草除根。

萬般無奈之下,他隻好求助好友李谷。

他從相門貴公子淪落到流亡逃竄之徒,短短幾個月,飽嘗人間辛酸冷暖,被人舉報過、出賣過,颠沛流離,兇險四伏。

這一次,倘若再不順利,就隻有一死。

他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了李谷手上。

李谷果然沒有辜負他的信任,明知情況極端危險,還是趕來救了他。

随後,二人化為商人打扮,風餐露宿,潛行趕路數百裡,來到了正陽渡口,在此分别。

夜色低垂,長風吹衣,一輪澄澈的明月照在淮水堤岸之上,木葉低搖,清流急湍,仿佛無數的星子在水中沉沉浮浮。

韓熙載往北看,就是中原。

縱然地域遼闊,千裡萬裡,卻沒有他的一處容身之地。

往南看,就是南國,他從未抵達過的地方,同樣危機莫測,

他将在那裡抛下一切,孑然一身,從頭開始。

他緊握着酒杯,想起滿門血債,和倒在腥風血雨中的一位位親人,沉靜眼眸中倏然綻開了冷焰。

對着萬裡江天,起誓道:“此去南吳,若能為相,來日必定長驅以定中原,以報我家血仇!”

李谷擡眸看了他一眼,忽然也舉起杯盞,回了一句:“日後,北國若用我為宰相,我必會南征平定江南,一統天下,如探囊取物爾!”

他和韓熙載不一樣。

韓熙載是個纖弱文人,博學多才,弱冠周遊京華,以學識與行文著名。

李谷卻身長八尺,谙習弓馬,少年便頗有遊俠之風,縱橫四野,既重情重義,亦有鲸吞天下的野心。

他已決定留在紛亂的北方,這裡才是最适合他發揮的平台。

二人輕輕碰杯,都一飲而盡。

此夜,淮水風濤嗚咽,如同作答,也仿佛見證了兩位少年摯友的誓言。

李谷覺得氣氛有點過于沉悶,忽然皮了一下:“今當遠别,熙載何以贈我,使我睹物思人?”

韓熙載:“……”

這句話,是前秦丞相王猛打算除掉慕容垂的台詞,此刻,好像有誰的棺材闆按捺不住了。

他反手掏出一把金刀……錯了,是随身帶的佩刀,作為信物,遞給了李谷。

“珍重。”

“珍重”,李谷也把父親留給他的一個護身符拿出來,挂在了好朋友的頸間。

誰也沒有說出再見的話。

因為今日一别,本就遙遙無定,再無相見期。

小舟中,一夜無話,把酒至天明,而後各自背道而馳,一個往南,一個留北。

在原曆史上,終此一生,都沒有再重逢。

……

“真的可以看到未來命運嗎?”

萬朝食肆中,少年韓熙載和李谷剛道完别,就被一起傳送到了這裡。

二人:“……”

感覺好像分了個寂寞!

“當然可以。”

李殷殷手一揮,兩本定制版的人生劇本出現在他們面前。

淮水一别後,李谷留在北方,曆仕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四朝。

曾一度被契丹人俘虜,囚困幽獄數年,經曆過多次嚴刑拷打至瀕死,但始終不屈。

耶律德光愛其才,終按捺住了殺心,遼世宗耶律阮亦對他青眼有加,欲封他為南面漢官之首,親口說「卿日後可為宰相」。

李谷隻要點頭,前方就是一條青雲直上的康莊大道。

但他沒有。

因為他知道,漢賊不兩立。

所以選擇了單騎出逃,一路流亡至恒州,在這裡定計起事,撥亂反正,驅逐遼軍,重新立起了漢家旌旗。

然而,中原的新主、後漢高祖劉知遠,很不喜歡李谷。

昔年,契丹悍然入侵中原,占領汴京,故臣皆望風而降。

這投降的人中,就包括當時的河東節度使劉知遠。

耶律德光大喜過望,認他為好大兒,還賜給一根木拐。

一片寂靜中,唯有李谷斬殺契丹使,歃血誓師,起兵磁州,以孤獨的一地之兵,對上了契丹舉國南下的虎狼之軍。

很快,就收複了軍事重鎮安陽。

他修書給劉知遠,請求對方出兵配合,劉知遠置之不理。

加上安陽城内有叛徒出賣,裡應外合,就這樣被契丹人活捉了去。

如今,李谷竟然從契丹監獄裡活着回來了,劉知遠看在眼底,恨在心中。

李谷的名聲實在太高了,他不敢殺,于是就冷處理,排擠出中樞朝堂,打發到邊境去當刺史。

這就是李谷的前半生:

在後唐中進士,在後晉遭到權奸排擠,在契丹數載煉獄折磨,在後漢受盡帝王冷眼。

後來,他終于等到了自己的明主,周世宗柴榮。

柴榮即位的第一個月,他就官拜宰相。

從此,披文握武,出将入相。

居廟堂之中,則掌制典故、知人薦士、光朝振野;居軍營之地,則躍馬挽弓,親率軍隊,縱橫披靡。

淮陽百姓數千人感其恩義,請求為他立生祠。

柴榮兩次征伐南唐,李谷作為首謀,不僅力排衆議,支持柴榮親征,自己也帶病随軍出征,盡取淮南之地。

這時候,他因為早年被契丹人迫害,身體已經非常不好,無法再上戰場,隻能回朝養病。

柴榮特賜肩輿,時常親自造訪府邸,讨論政事。

樞密使王樸也經常去李谷府上,二人把酒暢談,很是其樂融融。

時人就把他們放在一起并稱,“(王)樸能薦士,(李)谷能知人”。

柴榮将兩個人的畫像都挂進了宮中功臣閣,每天看,每天看,還讓子孫以後逢年過節,都要進行祭祀。

顯德六年,王樸有一回散朝,如往常一般,來到李家聊天,忽然發病倒在了地上,就此不治身亡。

柴榮很是悲痛,臨葬大哭。

李谷傷心于朋友亡殁,更覺得良相離開、國運堪危,随後也病情加重,回到了洛陽靜養。

當年七月,柴榮北伐途中病重,班師歸來後駕崩。

次年正月,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篡周,遣使往洛陽,欲以高官厚祿,招撫李谷。

李谷聞亡國,憂憤成疾,遂病逝。

至死并未仕宋,不肯奉宋之正朔,遺書隻稱「顯德七年」。

大周最後的宰相,和這個王朝一同埋葬。

他一生仕過唐、晉、漢、周四朝九帝,流落如飄蓬,卻在人生的末年,認定柴榮就是自己的歸宿,獻上全部的忠貞。

他曾對柴榮說:臣如今唯有一念,願百年之後能配飨陛下廟堂,入侍帝陵之側。

這很奇怪麼?

不,一點也不!

周世宗柴榮,本就是這樣一位氣吞萬裡、席卷八荒,讓人心向往之、甘願為之含笑赴死的君王啊。

李谷見了太多分裂亂世的悲歡離合,比誰都渴望一個太平盛世的到來。

他等了大半生,終于等到了自己理想中的君主,他真的相信,柴榮能夠實現一直以來的夙願,自己能夠活着看到天下一統的那一天。

可後來呢?

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君臣二人都成了亂世中最後一點被掐滅的星火。

這事甚至還有一個相當吊詭的結尾。

當李谷的死訊傳來,趙匡胤不知出于何種心思——可能是為了拉攏後周舊臣吧。

那時候,還有一些李重進這樣的後周忠臣,在持續起兵反宋,負隅頑抗。

趙匡胤靈機一動,可不管李谷内心是怎麼想的,手一揮,直接給李谷贈官「侍中」。

人都死了,還能跳出來抗議不成?

這是五代時期的最高贈官,柴榮給王樸的待遇就是贈「侍中」。

加上李谷的兒子也沒什麼節操,聽說朝廷可以給子孫蔭官,很高興地接受了這件事。

就這樣,李谷這個大周純臣,到死都沒有受過宋朝一官一職。

居然在名義上,成了宋朝的開國元勳。

也因此,他死後被寫入了《宋史》,而不是《五代史》,終究沒有被允許陪葬柴榮的慶陵。

……

“欺人太甚!”

李谷看完自己的命運劇本,怒不可遏:“趙匡胤這個該死的狗賊,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死了都要惡心人一把!”

自己想進世宗皇帝的慶陵,礙着他什麼事了,他憑什麼攔着!

韓熙載神色溫和,擡手給他斟了杯茶:“惟珍,消消氣。”

“哼”,李谷端起茶,咕嘟咕嘟一飲而盡,猶自拽着好友的手吐槽,“搶人才的事情雖然見多了,但連死人都要争搶的,還是頭一回見!”

趙匡胤真特麼是朵奇葩!

再把劇本翻到最底下,發現好家夥,趙匡胤可喜歡幹這事了。

大周忠臣韓通,抵抗陳橋兵變、殉國而死,他轉頭就給人贈了宋朝的中書令。

甚至還在悼詞裡直呼,這是我趙宋開國元勳:“艱險共嘗,情好尤笃,言念元勳,将加殊寵。”

韓通泉下有知,怕是要當場揭棺而起,跟趙匡胤拼了:誰要做你家的開國元勳,滾呐!he——tui!

還有,起兵反宋的大周孤臣李重進、李筠,二人兵敗後,甯可自焚而死,也不願投宋。

再加韓通,三個倒黴蛋居然整整齊齊地被迫進了《宋史》,而不是《五代史. 周書》。

太慘了,實在是太慘了。

接着,韓熙載翻開了自己的人生劇本。

……

同光四年,韓熙載和李谷分别後,南下投奔了南吳。

此時,楊氏皇帝已成傀儡,實際掌握大權的是宰相徐溫和養子徐知诰。

徐溫很快病故,徐知诰忙着到處招攬人才,并随後建立了南唐,還宗李氏,改為了本來的名字李昪。

韓熙載銳意進取,一心北伐,和李昪偏守江南的保守立場之間,存在巨大的沖突。

李昪并不喜歡他,但因為他名望甚高,也不能随意打發,于是就派到了東宮教導太子李璟。

他沒有參政的機會,時在東宮,不過每日賦詩,傾樽談?而已。

後來,李璟登基,雖然欣賞他的才學,給予重用,卻隻是讓他主持宗廟典禮、制定禮樂典章制度。

又因為屢次進言上書,切中時弊,被奸臣宋齊丘、陳覺等陷害,流放外地,幾經宦海沉浮,在小官位置上閑居了整整二十一年。

一個才氣逸發,被譽為當世風流之冠的少年,就這樣,在郁郁不得志中消磨了青春歲月。

偌大江南之地,能容下一段名士風采的逸事:“時人謂熙載為神仙中人,風彩照物,每縱辔春城秋苑,人皆随觀。”

說他豐神俊朗,玉振蘭薰。

一年之中,時常四處打馬吟遊,觀者如雲,都追随在他身後不肯離去。

卻容不下一顆欲報家國蒼生的真摯靈魂。

他曾多次請纓北伐。

一次是南唐滅閩,晉帝北遷,中原無主,一次是周師大舉壓境,提議以攻代守,換掉無能的主帥,防止爆發内亂。

李璟置若罔聞,一個字不聽。

一腔熾血澆注在堅冰上,個中滋味着實讓人難受。

李煜登基後,盯上了一批來自北方、有通宋嫌疑的大臣。

韓熙載作為歸正人群體中最出名的一個,自然首當其沖,心灰意冷之下,遂以聲色自污。

李煜當然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對得起家國百姓的好皇帝。

但即便是好人、好皇帝,一生中,也免不了有做錯事的時刻。

畫院待诏顧闳中,奉命前去監視他,繪制下了一卷《夜宴圖》。

畫上的韓熙載,手持蒲扇,襟懷散亂放蕩不羁,卻眉峰緊蹙。

在衆星捧月之間顯出一種遊離在外的孤單,仿佛愁緒無限,思索着自己的心事。

有人說,李煜是一片善意,想要記錄下這個場景,以此來規勸他約束自己的行為。

也有人說,李煜就是純粹出于猜忌,看到韓熙載沉湎歌舞、醉生夢死,就放心了。

真相如何,俱埋于黃土故紙,無從知曉。

韓熙載死在了亡國前數年,沒有親眼看到南唐的覆滅。

他生前一直被打壓,沒有進入中樞為相,死後卻獲贈了宰相職,賜谥「文靖」。

而這,也是東晉太傅謝安的谥号,他就葬在了梅頤嶺的謝安墓旁。

李煜對他的死十分痛惜,選墓時,費了一番心思,要求“山峰秀絕,靈仙勝境,與古賢丘表相近,使為泉台雅遊”。

最後相中了謝安。

然而,九泉之下,韓、謝兩人若當真見面,恐無此雅遊之興。

謝安晚年因淝水之戰,功高震主,飽受晉孝武帝猜忌,桓伊曾為他在君前撫琴,一曲唱罷,淚落滿衣。

最後郁郁而逝,正所謂,“雅志困軒冕,遺恨寄滄州。”

韓熙載看着謝安,再想起自己的一生,唯有感同身受、相對長嗟而已。

至此,當年在淮水邊對飲發誓的兩個少年人,都已經實現了他們的諾言——雖然隻有前一半。

韓熙載說:“倘江南用我為相,必揮師定中原!”

李谷說:“若北國以我為相,來日輕取江南,當如探囊取物!”

他們都當上了宰相——雖然一個是生前位及,一個是死後贈官。

卻都沒有完成關于北伐/南征的諾言。

一統天下的希望,并不在他們手中,還要經曆無比漫長的歲月才能實現。

平生功業消磨盡,付與蒼蒼淮河水。

唯有那一卷《韓熙載夜宴圖》,與周宮功臣閣上的宰相畫像,丹青妙筆,迎風飄舞,依稀訴說着往事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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