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耍賴許的兩個願望,裴叙不是不答應嗎?
蘊甯有些茫然地想,但還是在裴叙的注視下誠實地點點頭。
裴叙便收回視線,垂眼。
他指尖奏出的旋律平穩舒緩,蘊甯下意識将呼吸放輕,安靜的站在一旁聽着,視線無可避免地放到了裴叙身上。
姿态挺拔,氣質冷冽,墨眸平靜無波,曲調雖然輕緩,但又絲毫未改變他的沉冷氣質。
确實跟她想象中的一樣賞心悅目,但曲子卻不是蘊甯想象中裴叙會彈奏的風格。
一曲彈完,蘊甯看着他,或許是因為那舒緩靜谧的旋律,她聲音不自覺有些低:“這是什麼曲子?”
裴叙幹脆利落地收回手,答:“DU bist die ruh.”
他頓了片刻,側身看着蘊甯,微擡的臉安靜清冷,語調平緩地又說:“你即安甯。”
蘊甯一時怔住。
視線在燈光昏暗的房間交彙,蘊甯清晰地聽到自己的一下一下的心跳,似乎在她心底蕩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搞什麼啊。
蘊甯愣了好一會才緩過神,飛快垂下眼。
實在想不到怎麼來接,她絞盡腦汁憋出一句扭捏的話:“你之前不是不願意彈給我聽嗎?”
他什麼時候不願意給她彈了?
這完全是曲解,但裴叙沒有解釋,他看了蘊甯幾秒,然後問:“心情好點了?”
蘊甯猝不及防,愣在原地。
真是她想的那樣?
裴叙注意到她不高興,想到之前她想聽他彈鋼琴,所以給她彈了鋼琴聽?
心弦一顫,蘊甯像是不知道怎麼說話,遲鈍地看向裴叙,她帶了些不可置信的問裴叙:“什麼?”
而裴叙隻是看着她。
蘊甯在這樣的對視中敗下陣來。
堵在心口幾個小時的糟糕情緒不能說完全消失,但在裴叙的那雙難得帶着耐心的視線裡,蘊甯又忍不住松動。
再開口時,她語氣終于帶上那自以為被自己掩飾的很好的低落情緒:“……她說得也太過分了。”
知道裴叙大概已經清楚了這件事,蘊甯并不避諱。
“我沒想和她鬧得這麼難看。”
“還說我心狠,真心狠就不會隻是搬出來了。”
裴叙垂眼看着她。
或許蘊甯自己都沒察覺到,她現在像是在外受了欺負回家告狀的小孩。
“程家現在變成這樣又不是因為我。”
一股腦講出來後心情倒是好多了,蘊甯委屈地吸吸鼻子,大有說了幾句就停不下來的意思:“……還說什麼讓我跟你離婚,我……”
裴叙聽到這裡,表情一頓,看向她。
蘊甯察覺到他冷沉的視線,卡了下,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完了,她說起來就有點沒刹住車,裴叙不會被這句話暗示到了,久違地又想和她離婚了吧?
蘊甯不說話了,幹巴巴地看了裴叙幾秒,腦海又開始頭腦風暴,然而不等她想出找補的話,裴叙卻率先發問:“你怎麼說的?”
蘊甯:“什麼?”
裴叙看着她,語速有些慢,蘊甯莫名覺得他視線變得冷沉:“她說離婚,你是怎麼說的?”
“……”蘊甯條件反射,語氣還帶着幾分殘餘的賭氣意味,小聲哼了句:“我才不會跟你離婚呢。”
聲音有些小,但足夠裴叙聽得一清二楚。
蘊甯說完這句,又小心翼翼去看裴叙。
雖然這句帶着幾分賭氣,雖然她當時沒有這樣回答程錦意,但蘊甯卻覺得這話發自内心。
燈光昏暗,她看不出裴叙的神情,大着膽子上前,循着本能去牽面前那人的衣角。
裴叙由着她,沉默一會兒,手搭上蘊甯的肩。
不是第一次肢體接觸了,蘊甯還是有些驚愕,然而裴叙沒做什麼,隻是讓她轉了個身,又點到為止地收手。
蘊甯本來有些懵,但在裴叙的示意下,她看到了她身後木質角櫃上放置的東西。
——是一隻雪鴨子。
模樣十分标準的、甚至可以說是活靈活現的小鴨子,不知放了多久,旁邊有些水迹。
蘊甯怔怔地看着,想起她昨晚還想拿這東西哄裴叙,又想起今天出門時院裡花叢上未化的積雪。
不算多,但确實可以做許多隻小鴨子。
這比她做得标準多了,蘊甯神手去拿,捧在手心,被涼得有一瞬龇牙咧嘴,但很快又換上了笑,看着裴叙的一雙眼彎起:“你做的?”
“……”
裴叙移開視線,沒答。
這東西有點太不符合裴叙性格了,蘊甯覺得新奇,按了下腕間圓環拍照留存。
“好像做得比我的好看,你偷偷用工具了嗎?”
兩塊錢的雪球夾,上校不會用了這個東西吧。
裴叙根本不會跟她開玩笑,隻用自己平淡的眼神給了蘊甯答案,蘊甯捧着那隻讓她高興起來的鴨子,啧啧稱奇:“好手藝啊,你考慮收徒嗎?”
這人高興起來,跟他聊起天來就又會開始變得輕快,話也變密了,五句裡總有一句要在他設下的“過界”邊緣試探。
換作從前裴叙不會有什麼感覺,但此刻他垂眼看着眼前的人,心裡想的卻是——
總算是開心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