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嶼執着于這個問題的答案,媽媽被磨的沒辦法了,隻能沒好氣地對他說:“大概三個月吧,這個學期結束就好了,沒準下學期還會給你轉學呢,轉到南方去,聽說那塊的教學質量也可好呢……”
就這樣聽着媽媽的絮絮叨叨,小段嶼閉上了疲憊的雙眼趴在媽媽的大腿上睡着了,等到再醒來已經到了中午,爸爸媽媽早已坐火車離開了。
他被徹底抛下了。
三個月,90多天,小段嶼每天掰着手指頭過日子,甚至他心裡記下了那句“下學期沒準會轉學到南方去”這種沒影的話,學習更加刻苦努力,生怕到時候轉到南方的時候跟不上學校的進度。
爺爺奶奶的年紀很大了,老一輩的節儉幾乎刻到了骨子裡。更何況他們不止他一個孫子。
一個孫子是珍寶,要寶貴起來,但很多個孫子就沒什麼稀奇的了。尤其這個孫子自小沒有養在他們身邊,誰知道是不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所以段嶼根本不敢和爺爺奶奶提太多的需求,小學生課間玩鬧總是磕磕絆絆,褲子總被磕的不像樣,即使這樣他也隻敢從自己的存錢罐裡拿出一點錢,去裁縫店花錢讓人給縫,不敢麻煩爺爺奶奶。
三個月一眨眼就過去了,段嶼迎來了暑假,但爸爸媽媽并沒有回來。他第一次無理取鬧哭着鬧着讓爺爺給爸媽打電話問他們在哪?為什麼還不回家?
結果換來了一頓毒打。
“小孩少管大人的事!”
為什麼要騙他?小段嶼想不明白,越想越想掉金豆豆,越哭越想睡覺,他就這樣趴在床上哭了睡,睡醒哭,循環了一整天,眼睛哭成了紅紅的小桃核。
他再也不要見他們了。
小段嶼暗自發誓,從此再也不問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回來這種話。
直到臨近過年,走了将近一年的段父段母回來了,同時也帶回來了一個孩子。
“這是我和你爸爸的孩子,你的妹妹,段雨,下雨天生的,雨天的雨。”
段嶼疑惑地瞅着這個看着已經有兩三歲,和他們長得完全不像的小女孩,他張開嘴巴想要問些什麼,但看到爺爺奶奶冷漠的眼神,又瞬間閉上了嘴。
不能問,問了會完蛋的。
快速吃完午飯從餐桌上下來,小段嶼路過奶奶房間的時候聽到了裡面的對話,他見房門沒有完全掩上,便偷偷摸摸地扒着門縫偷聽。
“哪裡來的野孩子啊!别告訴我是你們誰帶來的孽種!”
“别提了媽,是我老闆的私生女,這孩子媽前段時間死了,就留下這孩子一個人,我老闆也不能把她認進門啊!就拖我們照顧了,這孩子就算在我們名下了。”
“白養啊!你知不知道養個孩子要多少錢!就段嶼那個死小子上學一學期就要花不少錢,現在又來一個!怎麼活啊!我們老兩口可不給你們養了,更何況這個還不是我們老段家的種!”
“怎麼會是白養呢?媽,你看——”
段嶼透過門縫看,見段父從内兜裡神神秘秘地掏出了一張卡,用手指朝奶奶比了個數字。
“六萬?六萬打發誰呢?”奶奶看着很不高興的樣子。
“六十萬!而且每年還會不斷往裡面打錢,養個小姑娘而已,能有多費錢,剩下的錢也夠我們改善生活的了。”
段父小心翼翼地把卡放回了内兜裡,用手重重地拍了拍它。
“多個孩子多份熱鬧了,而且這個小姑娘可機靈可愛呢,我和他媽媽都挺喜歡她的。正好段嶼沒有兄弟姐妹,有個妹妹陪他挺好的。”
不好,一點也不好。
段嶼實在聽不下去了,轉身抹着眼淚往自己屋裡跑。
為什麼他的愛本來就不多,還要被分成好幾份。
這個妹妹能給這個家帶來價值,那一無是處的他呢?她會不會替代掉他,成為這個家唯一的孩子。
不到10歲的段嶼第一次有了家庭危機感,隻有有價值才能被喜歡,才能留下來這種畸形的觀念落在了他的心底。
這種危機感在段嶼高二的時候終于解除了,因為妹妹被她的親生父親帶回去了。
看着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淚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段嶼毫無波動。
一直被帶在身邊養大的“女兒”,一直被抛下的親兒子,這麼多年,段嶼很難沒有情緒,更對這個沒有太多交流的妹妹談不上什麼情緒。
段媽敏銳地觀察到了兒子的反應,無處宣洩混雜到一起的情緒讓她口不擇言:“要是你不是親生的就好了,還是雨雨好,要你這個沒人性的白眼狼有什麼用!”
那就去死好了。
那他就去死好了。
這麼多年,段嶼終于等到了對他的宣判,他如釋重負地笑出了聲,忍受着父親暴怒落下的巴掌。
高二剛開學的那一星期,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要去死。
但怎麼死是個問題。
學校是全封閉的寄宿制學校,除了有一些個别特殊的走讀的生外,其他人都要在學校呆着。
在學校死會不會吓到同學們,而且跳樓應該挺醜的。到底是青春期的男孩,段嶼決定換個體面的死法。
要不就絕食吧,人不能一直不吃飯,總會完蛋的,死不了暈過去也能引起爸媽的注意,萬一他們對他心懷愧疚,說幾句好話,他或許就不想死了。
段嶼其實本來也不想死,他隻是想用最極端的方式重新奪回本來就該屬于他的注意力和愛。
本以為需要節食三四天才會暈倒,結果沒想到絕食的第二天下午,段嶼就以極其丢人的姿勢暈倒在了秋季運動會上,好在一陣眩暈過後,他能勉強支撐自己坐在地上。
“會不會是低血糖呀?我這有一瓶熱牛奶。”
段嶼強撐起眼皮,掃了眼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纖細白嫩的手腕,虛弱地接過牛奶,輕聲道了聲謝。
“甯燦,你怎麼跑這來了?我剛剛還在找你呢。”
是班裡齊辰生的聲音。
她……叫甯燦嗎?
段嶼後來被體育老師連拖帶拽去了醫務室,确診為低血糖後又被狠狠地教育了一頓。
老師以為他隻是沒有吃一頓飯,卻不知道他已經絕食有兩天了。
打完葡萄糖後,段嶼不知道為什麼突發奇想,拐了個彎回宿舍。就在那條小路上,他看到了齊辰生,還有那個今天給他遞牛奶的叫甯燦的女孩。
從他的角度看,他好像在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