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面前空空蕩蕩,沈如泱才松了一口氣。她汗涔涔的手在衣服上随便抹了抹,看着大開的柴房門,心道:“這麼好的逃跑機會,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魔尊聽到沈如泱的心音,即便此刻正孱弱的倒在床上,也能知曉她的動向。
見沈如泱居然還敢逃離,真真是勇氣可嘉。
面前的吳玠玉早已六親不認,情緒崩壞,方才隻是随手救了一下他,就被打個半死關進柴房,要是被吳玠玉發現她跑了,再被逮住定然會處死。
沈如泱知道自己的處境很危險,但她此刻必須得有所行動。
那個‘文哥兒’幾次三番說要送她離開,很顯然就是不想讓她繼續下去。
那……換個角度想,她豈不是距離真相很接近了?
下午那會兒,她帶着小破孩藏在樹上,要是沒有‘文哥兒’的戳穿,她肯定可以找個時機,神不知鬼不覺的将小破孩重新塞回吳玠玉房内,再告訴吳玠玉她方才太着急,才沒看到在貴妃榻上休息的‘哥兒’。
這樣既可以避免自己的危機,也能讓小破孩免于處罰。
一切危險都是被‘文哥兒’戳破位置,才導緻的。
他想借吳玠玉的手殺掉自己。
“在這麼拖下去,遲早被對方害死。避免夜長夢多,我還是早點查明實情,才有機會反擊。”
沈如泱将柴房門虛掩好,順着牆根朝方仕衡的書房走去。
那裡是她進入秘境後第一個到的房間,現在看來,冥冥中确實藏着不少線索。
沈如泱懷裡還抱着方仕衡的那幅卷軸,大儒的意志正将‘文哥兒’牢牢纏住,不給他絲毫逃脫機會。
但沈如泱也知道,這幅卷軸支撐不了多久,她必須找到新的出路。
“搏一把!沈如泱,你可以的!”
魔尊:“……”是不是他沉睡太久了,現在正道門派都喜歡這麼花裡胡哨的打氣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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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泱甫一帶着卷軸進入書房,隻發現一派黑暗,正想摸索着去點燈,冷不丁聽到一個聲音。
“看來,你是真的想死了。”
沈如泱心中大駭,這居然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
“你自己送上門來,可别怪我心狠手辣。”這個聲音繼續說着,而且還在愈發逼近。
極度驚慌之下,沈如泱腦海中思路卻愈發清晰,她燈也不點了,朝着人聲的反方向跑。
拖着幾乎殘廢的身軀,徑直跑向那一簍方仕衡的墨寶旁,心一橫,死命咬開手腕,看也不看的将血挨個滴了一遍。
——她怕指尖血滴得太慢,來不及保護自己。
滴血是激活大儒意志的方式,沈如泱原本還想挑一挑帶有人物畫的滴血,現在時間不足,隻好雨露均沾。
“啊!你幹了什麼!你居然敢——”這個聲音顯然沒料到沈如泱不按常理出牌,他其實是蹲守在燭台旁的,正等着沈如泱自投羅網。
不料沈如泱對書房的布局如此熟悉,居然直接朝父親的畫卷挪去。
而且還這麼快滴了血。
血氣一定會很快将父親引來!
就在‘文哥兒’想要背水一戰跟沈如泱同歸于盡時,書房大門‘砰’一聲被人踢開。
膽敢這麼踢開書房門的,除了方仕衡,沈如泱不做他想。
借着院外微弱的銀光,沈如泱看向門口站着的男人,身形颀長,卻瘦削無比,透着一股伶仃的蕭瑟,卻将脊梁骨挺得筆直。
——正是方仕衡。
但又不全是。
現如今,在‘文哥兒’和‘哥兒’三四歲光景時,方仕衡沒有這麼蒼老。
但借着大門口透進來的微光,沈如泱依稀看到書房内另一個身影——年輕高大,一身書生長袍盡顯青澀俊逸,仔細辨認他五官,沈如泱發現他赫然是長大後的‘文哥兒’!
“怎麼回事,難不成現在又往後推進了十來年?”
沈如泱想得腦袋都快卡殼了,她看到方仕衡卻在向她這邊走來,好像看不見燭台邊的‘文哥兒’一樣。
方仕衡走到她面前,對她伸出手來,沈如泱下意識将懷中的卷軸交給他。
方仕衡對她微微颔首,似乎是在感謝她。
卷軸脫手的瞬間,沈如泱這才發現,自己看不見那個長大後的‘文哥兒’了。她就說方仕衡明明是為了‘文哥兒’而來,怎麼卻朝她走過來,原來是隻有拿着封印了‘文哥兒’的卷軸,才能看到他的身影。
方仕衡的舉止愈發讓沈如泱相信自己的推理——‘文哥兒’做了虧心事,害怕他爹,在努力躲着對方。
那麼,他到底做了些什麼?
“爹,爹,我是你唯一的兒子,是你和娘唯一的孩子,如今娘不在了,你當真要殺了我,大義滅親嗎?”沈如泱看不見那個‘文哥兒’,卻能在方仕衡一聲聲攻擊下,聽出對方求饒的聲音。
方仕衡還沒說話,‘文哥兒’繼續哭訴:“娘死後遲遲不願離去,甚至還将自己封鎖進這段回憶中,都是因為那個雜種,因為那個怎麼都長不大的雜種——是他把娘吓瘋的,都是他!”
方仕衡終于忍無可忍,厲聲呵斥:“閉嘴!哥兒長不大已不是一天兩天,而是整整十三年!你娘雖然一直無法接受,把他當成怪物,但你娘從沒想過要自殺!我竟沒料到,你居然在背後洗腦、撺掇你娘上吊!”
沈如泱宛若遭到當頭棒喝一般,整個人瞬間将所有的推導都串聯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吳玠玉死亡的導火索居然是那個聽話乖巧的‘文哥兒’!方仕衡正是因為發現了此事,才一直追他,想要将他繩之以法!
那麼說,吳玠玉現在死了?
沈如泱再也顧不上其他,朝着吳玠玉的房間奔去。
此時正縫夜半,可夫人的房門卻打開着,沈如泱目光侵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挂在橫梁上的兩條白绫。
夜風吹過,陰森可怖。
第一次見有人在自己面前吊死,沈如泱人已經被吓麻了,她隻能在心裡瘋狂背誦二十四字真言——“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然後身體不得不的跑上前去,踩着凳子将一大一小兩個人救下來。
吳玠玉早已沒有了呼吸,眼睛向外突出,臉呈現一股恐怖的醬紫色。
旁邊被她吊上去的小破孩卻雙眸緊閉,很顯然還有微弱的呼吸。
在沈如泱将他抱下來後,他緩緩睜開雙眼,側頭看了看身邊的女屍,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眼尾滴落。
沈如泱感覺他的嘴唇在翕動,她湊近了,仔細聽:“你在說什麼?什麼?”
良久,沈如泱聽到了小孩的聲音:“對不起,我是怪物,我長不大,也死不掉,我是怪物。”
“對不起,我是怪物。”
“我該死。”
小孩的目光空洞洞的,嘴裡隻會呢喃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