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夏沒問盛微為什麼大半夜坐摩天輪,也沒提自己下樓的目的。
盛微說要坐摩天輪,他就跟着一起坐摩天輪。
酒店離摩天輪不遠,步行隻需要二十分鐘。一路上,他們漫無目的地聊天,聊的盡是一些細碎的瑣事:你半夜睡不着熨衣服,我煮面條煮坨了;你住酒店沒熱水,我難得想打遊戲結果一上線就斷網……
有些是在網上聊過的,有些則是小到不值得告訴别人的事。聊來聊去,他們就是不聊工作。
摩天輪下,隻有一位疲憊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對這兩個深夜來玩摩天輪的遊客毫無好奇,盡職地指引他們進入座艙。
擁有足夠私密的二人空間後,他們反而沉默下來。
金一夏坐在盛微對面,慢條斯理地摘口罩,腳尖卻碰了碰盛微的腳。
盛微輕笑,也撞了一下金一夏的腳。
金一夏迅速回擊。
他們在座艙裡打鬧,這回誰也沒嫌誰幼稚。
摩天輪緩緩駛過四分之一的路程。高度太高,盛微莫名有幾分心慌。
他不由自主地抓住座艙中間的欄杆。
金一夏注意到他的動作,也探向欄杆,無聲無息地握住他的手。
盛微擡眼看向金一夏,金一夏笑了笑,依舊沒說話。
四周變得很靜,盛微隻能聽見摩天輪轉動的聲音。
在這樣一個疲憊的夜晚,他難得有了談性。
“那個夢并不是全部的事實。”盛微輕聲開口,“我美化了我自己。”
金一夏微微偏頭,表明自己在聽。
盛微用冷靜的語氣說:“隸屬于工作室的人,比大家知道的多。我寫過的很多練習,其實是别人的工作;我完成的項目,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融合了很多人的練習。在《音樂新紀元》上寫的劇本,我以為它沒有用。後來它屬于‘戴健鈞’。”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早就是這套體系中的一部分……我真的從來沒有察覺嗎?”盛微盯着自己的手。昏暗的光線下,他的手顯得和金一夏一樣白。
他卻無端地覺得自己的手很髒。
金一夏抿唇,謹慎地起身。
在他站起來時,座艙晃動了一下,盛微也忍不住抖了抖。
下一秒,金一夏坐到他旁邊,攬住他的肩膀。
盛微感受着金一夏迅速靠近的呼吸:金一夏别扭地蹭着他頸側,完成這半個擁抱。
他沒有覺得冷,但是金一夏抱過來以後,他才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了溫度。
“錯的人不是你。”金一夏輕而堅決地說。
盛微眼眶酸脹。他壓着聲音,聽起來古井無波:“我可能又在美化自己……如果我說,在知道事實前,我猜到過這種可能性呢?”
“不想美化自己,就要醜化自己嗎?”金一夏歎氣。
他的手指伸進盛微指間,緊緊握住他的手。
盛微似乎咽了咽口水。
有時候,語言是一種隔閡,金一夏不想浪費時間。
他們可是在摩天輪上。
“我……”盛微剛開口,便被金一夏堵住了。
金一夏吻在他唇上,舌頭撬開齒關,潛入口腔。
盛微不知道他哪裡來的興緻,隻能茫然地配合他。
大概是他略微發懵的狀态惹到金一夏,金一夏不滿地捏了捏他的肩膀,手掌順勢扣上他的後腦勺。
金一夏的吻纏綿而細緻,盛微情不自禁地沉浸,也按上金一夏的腦袋。
一時間,座艙裡布滿越來越激動的喘息和啧啧水聲。
在暧昧而模糊的聲響裡,摩天輪越過最高點。
……
盛微推了推金一夏,兩人勉強分開。
“要轉完一圈了。”他幾乎是貼着金一夏的嘴唇說的。
金一夏重重地呼吸幾下,埋在盛微肩上。
盛微無奈一笑,摸了摸金一夏腦後淩亂的頭發。
見工作人員迎上來,他解釋道:“我們想再坐一圈。”
工作人員:“好的。”
摩天輪帶着他們再次上升。
盛微舔了一下嘴唇,在金一夏擡頭的瞬間,又吻上去。
這次好歹在越過頂點前結束,他們得以欣賞高處的景色。
金一夏緊緊貼着盛微,手指挑動着盛微的手指。
盛微感覺有點癢——說不上來是手指癢還是心癢。
不過,金一夏反倒正經。他認真地問:“為什麼不告訴大家?比如,告訴……你的朋友什麼的。或者網友。”
盛微笑起來。金一夏注意到他的笑容,瞪了他一眼,又捏了捏盛微的手指。
他們都聽出來,金一夏原本想說“告訴我”。
他們也都知道,盛微不可能告訴金一夏:那時候金一夏還不到二十歲,讓他出名的電視劇尚未播出,他是比盛微更不起眼、更年少的新人。
“即使隻看戲劇學院的畢業生,十個裡面能有兩三個能成功入行,都算比例高的。很多人這輩子最後一次和戲劇搭上關系就是畢業論文,像花了幾年做一場注定會結束的夢,有勇氣、并且能延續這場夢的人,自然也不希望它結束。”盛微輕歎,“隻要不說,夢就還能勉強延續——戴健鈞是能終結一切美夢的人。他在行業裡都快一手遮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