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終沉吟了下,默默說:“知道。”
空前的愧疚達到了頂峰,餘九不知所措:“那當初……你為什麼要去坐牢?我指認你,你為什麼——”
孟終避開話題:“過去的事,不提。”
下了車,等小月一行人走完,倆人并肩往住處走。
月亮幾乎沉到了山窩裡。若有若無的月色被路燈接下,視線漸好。
餘九将目光轉在孟終臉上,他眼下發青,滿臉頹喪。她把下巴埋進大衣裡,歎道:“我前夫,失蹤了。我曾經……滿世界在找他。”
“最後的信息,在你哥那裡,他說,人最後是在周家口一帶失蹤的。但我知道,他被344局帶走了。”
“344局,你知道吧?”
三十年前成立的一個考古相關部門,她爹是成員之一。
當年…部門抽出十二個人,去哀牢山。進去之後,成員散的散死的死,去時十二人,回來時兩三人。
這麼多年下來,這兩三人……
孟終忽然停下來,不說話。
餘九也停住:“我想去那裡。”
“别去。”
餘九看他神色不對:“為什麼?”
孟終把她拉進院子,大步流星往房間走。
走回房間,鎖上門,孟終才說:“附近有監控。”
原來,這裡也被監控了嗎?
孟終走到旁邊樓梯口,在第三根扶手處敲了幾下,敲完,樓梯自動折疊了兩層,攤出一口古井似的暗道。
這房間……
餘九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恐怕一開始就布好了局。
也許,連她成為他的妻子,走到現在這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餘九跟着下去。想了想,她說:“那個人,是耿邱的弟弟。”
接住孟終送來的手,餘九往下一跳,被他穩穩扶住。
地下室離地面大約三四米。
孟終轉出打火機,在一塊石闆凹槽上點火。凹槽點着,房間亮堂起來。
餘九看看四周,三四十平,家具齊全,黑白分明。她忽然意識到,也許,這才是孟終真正的家。他的家,竟然藏在地下。
把家都告知與她。
他…真對她信任到了這種地步嗎?
“猜到了。”
孟終續上她的話。
餘九回神,咽了口唾沫:“不是親的。耿邱…是344局……當年那批探險隊的後代。他弟弟,耿煜…是耿邱養母的兒子,後來養父養母離異,各自組建家庭。耿煜誰都不跟,一直跟着耿邱。”
“他以為,耿邱是我殺的。”
“他沒有證據,告不了我。他想殺我,又不想殺我。”
“和你說這些,是因為,如果我們戰線一緻,至少得相互交底。我也想和你換消息。”
孟終換上鞋,又從鞋櫃裡拿出一雙小号拖鞋,放在了她腳邊。
餘九自然而然地換上,跟着他往裡走。
坐到沙發上,看他去旁邊拿東西,她又說:“我想知道——”
孟終忽然探手,摸上她的脖子。一股藥味撲面而來。
他在給她的脖子抹藥。這樣的肢體接觸不是第一次,盡管習以為然,餘九也不敢再動。
理了理思緒,她盯着孟終的眼睛:“你不恨我嗎?”
這句話,沒有别的含義,完完全全出于私心。
孟終動作一滞:“我該怎麼恨你?”
餘九盯着他的眼睛。她平生看似堅強果敢,實則脆弱敏感,慣愛在喜劇裡找悲劇。這是她的弱點。也是她的宿命。
她想,應該是恨的。
可她又期望他不恨,她期望,他所為她做的一切,不是出于恨,而是出于溫暖,出于救贖。渴.望被人救贖,就像從不曾被拯救過的失望那樣,她想找人填滿這份不幸。想到,不管這份不幸是用什麼來填滿的,欺騙也好,能填滿就好。
但是,餘九還是退縮了。
這份拯救,她承受不起。
這意味着,他要犧牲的那一部分,是她不能承擔的。他的不幸,應該要他原諒嗎?
當年,父母為了保住開車撞人的大哥,把他架在了法庭之上。
明明……
她也被騙了,不是故意的。
可是,這有什麼用?傷害是實質性的。
“我…我不問了。”避開他認真傾聽的眼神,餘九心裡像填了注水的棉花。
孟終:“這件事結束之後,我會和你離婚。”
意料之中,餘九的心跌下來:“我知道。”
孟終:“别想太多。我的意思是,你随時可以走。不管是之後,還是現在。我不限制你,你是自由的。”
餘九吐了口氣,不知道怎麼答。任由他往脖子上塗抹藥水。
半晌,她才開口:“344局,為什麼不讓我去?”
“很複雜。”孟終啞着嗓子,“你能知道耿邱被344局帶走,恐怕也是一個局。他去年就失蹤了,活着的希望不大。”
“可是,我連他的屍體都沒有看到。”
孟終猶豫着:“我有辦法。”
“你得告訴我,這次去赴約,你的思路是什麼。”
餘九沒有猶豫,直接交了底。
沒辦法了,她隻有一個人,還是一個外人,如果再動恻隐之心,就更沒有扳倒孟家的機會了。
“你收了我哥的錢,把錢帶到現場,想讓我發現,是我哥做的局?”孟終問。
餘九點頭。
可以這麼說。她去之時,手裡拎了箱子,全是錢。是孟祁買兇殺他的。
現在的處境是——她失敗了。
“好,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