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壞就壞在，她的骨頭早已被血泡爛，拳頭是軟的，心是熱的。她顧慮重重而不夠聰明。瞻前顧後而從不果敢。

她是個普通人。

普通至極。

如果不是擅自走上絕境、沉入深淵、作繭自縛，她可能會再三.退讓、沉默到底，讓自己、讓這個世界，全部走向死亡。

作繭自縛是她唯一的武器。

也是她最後的堅強。

而他卻說，這件武器，可以打破漫漫長夜，走向光明，足矣讓她…成為…一個自由的人。一個…不再被這世間，諸多恩怨所終結，而自發了結一切的人。

這……可能嗎？

諸多的苦難，冷不了她的心。卻早已将她埋葬。

她早已經…被打倒了……

*

過年前十天，非遺文創發布會召開。發布會以原生态自然為主題，向業界各行精英發出邀請函。共同打造新的原生态家園。

主題以一朵花、一顆草，如何長大，到如何成為一件精美的器物展開。

餘九坐在台下，台上走馬觀燈般的人潮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這場發布會，孟氏集團是東道主。原因，孟董倒下、大環境不好、集團項目跟生意一落千丈。孟氏集團内部紛争不休，需要引進新鮮血液。

且，孟氏集團内部要大換血。非遺原生态家園是大項目。要是能做成，會擁有更多話語權。

這才是關鍵。

*

晚上九點，人潮褪去，現場人員漸稀。孟終還沒出現。

幹坐倆小時，聽了一堆沒用的話，餘九錘着發酸的腿，強撐着站起來，到旁邊拿吃的。

“姐？”

餘九一扭頭，酒台對面站了個女生，長發披肩，瘦淨文弱，精緻漂亮。她旋即反應過來，這是…李風青。孟終的原配。

餘九吸了口氣，笑笑：“你也在。”

替嫁風波過後，她們再無交集。

原因是，李風青的目标是孟祁，得知結婚對象是孟終後，來了一招金蟬脫殼。她們之間，也因此漸漸走遠。

——原本是很好的朋友，奈何她藏了太多秘密，不想累及他人，才分開的。

李風青面色略不自然：“上次，我給你發消息，怎麼沒回？”

上次？結婚那天吧？

餘九抿唇：“你是說改名的事？我看到了。”

她在國外待了十年，國内沒有認識的人，因為替嫁一事，改了名，現在叫李風燭，是李風青的妹妹。李父一生未婚，女人無數，有沒有私生子、有多少，全是未知數，不會有人懷疑。

“然後呢？”

餘九：“沒什麼。”

現場人忽然多起來，人潮全往入口處湧，嘴裡喊着“孟總”、“小孟總”雲雲。餘九注意力一下被牽過去，她翹首，她觀望。

孟終來了！

朝她走來了！

他穿身深色西裝，襯得人瘦勁挺拔，如松似竹。眼神落下來，與她四目相對。沉郁的臉色總算有所緩和。

眼看他走到身邊，高大的身軀幾乎将她完全籠罩。

一堆閃光燈聚焦而來。

他的眼裡隻有她，他說：“待會兒還有會要開，等得了嗎？等不了就…”

“我等你。”

“好。”

孟終讓人把一件黑色披風送到餘九手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錯過身走開。

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孟終像一陣風，刮向她，也刮向整個發布會。他走到哪裡，人群跟到哪裡。他就是風暴中心。

剛才那一秒，餘九心裡有個強烈的預感。蠢蠢欲動、按耐不住，答案一樣把所有問題堵死。

她恍惚地錯以為，他偏愛她。

更錯以為，這份喜歡，是她在心動。

但就這一秒，餘九的心冷得很快。尋常夫妻，不都這樣嗎？做樣子罷了。

“姐，”李風青像看出了什麼，她聲音輕柔，“謝謝你過得好。”

思緒遊離回來，落到現實。餘九慢慢聽懂她的話，她搖頭，把披風披在露肩禮服外，用手紮緊：“過得不好也沒事呀。”

“我好不好，不是因為你。不用覺得對我有多少虧欠。我知道，你是愛我的。你也要看到我的愛呀。這是我的選擇，我不後悔，不會把一切的問題轉接給你。隻是，我們不同路。也祝你前程似錦，得償所願。”

李風青神情愣怔，臉色癟下來，感動、無措、後悔、怅然、遺憾。

餘九摸摸她的肩，瘦了。她笑笑：“多吃點東西。”

随手拿了盤點心，她重新坐回去，無限感慨。多少天了，終于發自内心笑了一次。

這是孟終教給她的。

換作往常，她一定會悲觀地認為，别人把她推出來，哪怕決定是她做的，她另有打算，也仍然屬于不被重視、被抛棄、被放棄。

她會悲觀地認為，沒有人愛她。

其實，不是這樣的。

有沒有人愛她？當然有。永遠都有。隻是，她需要的無條件的偏愛，怎麼可能自私地售賣給所有人，又讓所有人為之買單？

就像她隻能偏愛一個人那樣。

她該去找隻偏愛她的人下單。

而非刻舟求劍，一遍遍地追問愛、但不夠愛自己的人，為什麼。其實，她也沒有那麼愛别人。更不能因為傷害，就急着抹煞一切。

受到傷害，是因為，付出真心過。

她想為這份真心，畫上圓滿句号。

不是好人，但打算放過自己、不糾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