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坐牢,實則囚禁?
不是人,卻也是十月懷胎,一點點長大的。他有感情、知對錯、明善惡。仍被冷眼以對,還心如明鏡台,塵埃照遍——不拿他當人,所以由他坐牢,不用承受心理負擔?
餘九不想再讓他自揭瘡疤,索性攤開說:“我想知道車禍的原因。”
話落到孟終那裡,被軟綿綿地接住了:“好。”
等了良久,沒下文了,他隻顧着給手纏綁帶。餘九再問:“什麼?”
孟終齒縫裡再擠出一個字:“好。”
……
*
第二天夜晚,周家口。
下了車,餘九四下看了一圈,位置在城郊,周圍是小村莊。
餘九後知後覺,這是耿邱在孟氏集團的最後一份工作。附近發現了座漢王墓,墓主身份未定。裡面有大量簡牍,被風化得嚴重——墓早被盜過。
除此之外,有個很驚心的事。
盜墓賊沒有找到主墓室,後來墓主被挖出來,那是意外了。山區發生了地震,震感不大,卻把一戶人家半面房都震塌了,陷進去一個大坑。
房主為了救兒子,喊了一村人下去挖——人沒挖到,挖了口棺材。找不到人,有人索性開了棺——
棺材裡,躺着個女人,青衣,長發,懷裡抱着塊紅翡翠石。人與石頭栩栩如生。都驚為天人。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村民們最終報了警。
後來,村子部分房屋拆遷、一批批施工隊、考古人員湧進來,他們才知道,這是漢王墓。
到如今成了遺址,由于沒有東西可供參觀、位置偏僻、不确定墓主人身份,十年過去,如今遺址冷冷清清。
倒是墓主人與墓各火各的。
當年,一夜大雨過後,工地塌方,死了兩名工人,墓主人也離奇失蹤,連同懷裡那塊翡翠。
網上鋪天蓋地讨論此事,有說工人起賊心,趁雨天沒人去偷翡翠,才被砸了;有說村民人心不一,有人動了歪心思。
還有一個更離奇的說法,有個叫王仙人的村民,說半夜尿急,出來上廁所,聽見他家後院撲撲騰騰,遂貓了身去看。
這一眼七竅生煙,有人鑽進窩棚裡偷雞!
他不顧大雨傾盆,沖進去就是一個狠踢。那人被他生拉出來,一扭頭,反把他吓得魄散魂驚,棺材裡的女人,活了,臉上帶血,跑他這偷雞摸狗。
怪的是,那女人一沒吃他二沒碰他,抱着一筐雞蛋,竄上院牆邊的老槐樹,翻過牆消失了。
隔天王仙人被家人發現,人在雞棚外,雨水淋了一夜,高燒不退,住了半個月的院。中間一直胡話連篇。
等他再醒轉,工地事都出完了。
冷風吹過來,餘九打了個冷顫,後知後覺:“這墓有問題?”
孟終點頭,又搖頭:“不是墓的問題。”
那就是人有問題了。
孟終帶她去看遺址。墓地得有村子三分之一大小。上面被挖開了,隻剩下墓道,久無人清掃,落了一地枯葉。
餘九有個問題:“那墓主人,真放了上千年?”
上千年還栩栩如生,不太現實。更何況,她還不翼而飛了,有點裝神弄鬼的意思。
隻是,一個大活人,跑到墓地裡,屁事不幹,就為了演屍體?再或者誰故意埋的。像封印邪祟那樣,借墓地的氣運,反過來壓制她。她懷裡還抱着一塊紅翡翠。用來壓屍鎮邪?
孟終點了一句:“紅翡翠,是‘心髒’。”
餘九“咯噔”了下,又是這玩意兒。
由此可以斷定,那女人是外來者,且不是人。活死人?找了個沒人發現的地方化蝶,但因為塌方,而被發現了?
遺址看完,坐回車裡,疑點很多。當年死人最大的說法,是二次地震導緻了二次塌方。
真來看了之後,墓室也沒那麼深,坍塌壓死兩個人,不太現實。
孟終開車進村。風景一一掠過窗外,天色完全黑下去,路燈被點燃,馬路從這頭亮到那頭。
餘九盯着他的側臉,蒼青色爬上他的眼角,倦意十足。她不過說了一句想知道車禍的原因,隔天就被帶來了。
不直接說,而留她自行發現,是在應那句“别太信我”吧。
餘九神情黯然:“你是想告訴我,耿邱出車禍,确實不是意外,也早在那時,蝶人實驗就開始了,對嗎?”
心裡亂得很。
車開過天坑,在一側車位停下。窗外的風景從青山變成了五光十色的鐘乳石。這是處景點,到了晚上,仍然還有很多人。
孟終靠在座位上,扭頭看過來,神色複雜。餘九分明從中看到了一絲…可憐。
沒看錯,他在可憐她。
餘九感到疑惑。
“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沒下文了,這就是全部。
餘九心下一沉,知道他在說什麼。“蝴蝶實驗”早開始的話,就意味着,她從頭到尾,都在被欺騙、利用。耿邱不是人,可是他不說,而任由她去充當一個照顧者的角色。
沒一個人告訴她,應該怎麼獨自面對這一切。她爹、秦叔,全都草率退了場。大好青春年華,本該在正當初的年齡,去愛所愛…
所謂的“愛”,現在看來,也是場騙局。孟祁接近她,動機純過嗎?
餘九:“如果是從前,我肯定接受不了。現在…”
所有痛苦一一嘗遍,就…都能接受了。
原來在他眼裡,她已經可憐到了這種地步。
孟終探向窗外,聲音微沉:“這是車禍地點。”
餘九:……
霓虹燈光照着四周,行人有說有笑,走過又走遠。
孟終遠遠看着,像有心理陰影,臉色不好。但餘九一來,他又神色如常。
穿過天坑,走到崖邊,萬山燈火映入眼簾。周圍空無一人。
“餘小姐。”
“嗯。”
“餘九。”
“嗯?”
孟終轉身,風吹亂了他的長發。
也讓人看不清表情。
“我不想給你制造困境,讓你産生隻有我才可信的幻覺。但是現在,我就正在制造這樣的幻覺。我得告訴你,我的牢坐的不冤。”
“什麼?”
她果然要問回來。孟終深吸一口氣,無比挫敗:“确實是我撞的人。”
“可是耿邱說——”
“别聽他說什麼。”孟終打斷她,一字一句,“我要真想下手,還讓别人看出來?”
“你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