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不爽。”
這是什麼理由?餘九還要再辯。他食指壓住嘴唇,“噓”了一聲,不讓她說。
餘九止語,忍着聽下去。
孟終趴在欄杆上,有些惆怅:“沒想到反而害了你。”
“你倒重情重義,什麼火坑都要跳。跳完他的,又來跳我的。”
這話說的,千回百轉。一時分不清是愧疚、誇人還是罵人。她氣笑了:“我戀愛腦,成了吧?”
孟終涼涼地還了句:“你愛他什麼?”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話揶揄味十足。卻被餘九聽出了弦外音:“你覺得他有問題,就直接說。”
孟終:“你養了他八九年,了解過他嗎?”
餘九不被帶節奏,還是那句:“你想說什麼?”
她的固執,倒讓孟終莞爾一笑:“按理來說,他應該像你一樣,接觸不到活死人。可他作死,愛上不該愛的人,非要搞梁祝那一套。現在來看,連他都要化蝶了。”
“還是你含辛茹苦養大的。”
這句神補刀,比晴天霹靂還要狠。什麼意思?說她被戴了綠帽?他都那樣了——動不了起不來,行都不行,還能出軌?
餘九不信:“你诓我。”
孟終戲谑:“知道你不信,隻是帶你出來轉轉,權當是來兜風。”
兜、風?
她穿戴整齊,一本正經地出門,跋山涉水來查證,卻成了他嘴裡的:出來兜風?餘九覺得,她被耍了。
她笑笑,接下他的揶揄:“你放心,媽媽也會含辛茹苦地養大你。”
看她笑出來,孟終不再接話。靜靜地吹起了風。
*
車往回開,餘九坐在旁邊,嘴裡嚼着紅薯幹。表面平靜,内心卻展開了一場頭腦風暴。
鬥膽猜一下,棺材裡的女人,不是人,是活死人。孟終在這個節點上告訴她這些,保不準耿邱的“蝴蝶”,就是她。
她掏出手機,上網查了一下“漢王墓、不朽女屍”的話題,果然找到不少帖子。
點進去一看,什麼都看不出來。
女屍被一塊白布蓋着,周圍占滿了人,照片被人擋生擋死,隻能看到一點頭發,又長又密,幾乎溢出棺材。此外多是一些人添油加醋的怪談。寫小說似的,參考意義不大。
餘九靈光一閃,問他:“‘心髒’怎麼到處都是?”
搞批發呢?
這麼容易得,至于死那麼多人?
孟終苦笑:“進山的人多。”
“有多少?”
孟終有所停頓,揚眉:“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有塊天外隕石被發現,還有特殊功效,大把錢賺,總有人要去分一杯羹。”
“心髒”對活人,沒用。也不能起死回生。那些得了殘片碎石的人,發現買了不能用,很容易轉手流通出去。慢慢就有了組織,且形成了一定規模;規模一旦形成,也就有了市場。
不過,有用隻針對死人而言。
活人,怕也沒有機會拿到手。
餘九再次陷入沉思。
思緒飄到了另一邊去。
她在想,孟祁在這當中,又扮演着什麼角色?孟終看耿邱不爽,孟祁也看他不爽。他犯天條了?
不管怎麼說,當時的耿邱,都還是個人。除非,他真犯了天條。什麼天條,能讓孟終與孟祁統一戰線?
她咽了口唾沫:“你對秦叔和我爹的事業怎麼看?”
這個問題,好像從沒有想過。
孟終:“沒眼看。”
……
好的,已經基本确定了他的立場。耿邱八成不但參與了實驗,還銳意進取,改革了什麼,才導緻他動了殺心。
不過,餘九再一次反應過來,這就是他口中的,給她制造的幻覺?他要真對耿邱下了手,坐牢是他罪有應得,她愧疚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忍着忍着,又把這口氣吐了出來。算了。事到如今,賊船已上,多想無益。
*
元宵節,又到了阖家團圓的時候。孟家再三發請帖,不去不行,新媳婦進門,對婆家愛搭不理,像故意給人下馬威。餘九覺得,得去會會。
孟終臨時有事,晚半小時到。
到了孟家,園裡綠化帶被削得整整齊齊,假山假水假風景,建築黑白分明,冷冰冰陰森森。不能說沒有美感,隻能說毫無美感。
餘九進門,管事阿姨領她脫帽換鞋。
還沒往裡走,就有人笑着說:“呦,李小姐終于來了。”
是孟母的聲音。“終于”這個詞用的妙極,一聽就陰陽怪氣。
餘九換好了鞋,不動聲色進去。
大過年,孟母穿了一身紅裙,上了年紀,但身材好,保養得也好,很有貴婦氣質。
在她旁邊,還站了個女人。很年輕,像二十多歲,一身月白的旗袍,襯得她眉目如畫。
倆人視線齊刷刷望過來,帶着幾分不冷不熱的審視、打量。
餘九彎起唇角,故作輕松:“不好意思,過年我們夫妻二人想度蜜月。這不,想着夜宵趕回來跟您一起過年,緊趕慢趕還好趕上了。”
她把手裡拎的東西遞出去:“不知道您喜歡什麼,這是我特意為您選的包,淺紫色,和您的氣質很配。”
話說的滴水不漏。孟母掃了眼包,眼中并無波瀾。隻說:“王媽,拿下去吧。”
手騰了空,餘光瞥到某處,餘九瞳孔一縮。孟祁坐在沙發裡,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神暧昧,像要把人釘穿似的。
她冷靜得很快,找了個位置坐下。接着她就看到,小姑娘坐到了孟祁身邊,眼神傾慕,暧昧十足。
孟祁對此充耳不聞,點了下桌子:“喝茶。”
話是對她說的。桌上放了一套茶具,公道杯裡的茶還正冒着熱氣。餘九不動。看得出來,她沒來之前,一家人正在喝茶。倒真悠閑。
孟母坐到對面,臉色有些冷:“他呢?又不來?”
餘九搪塞:“來,這次準來。”
“哼,也就你來他才會來,生怕我們吃了誰似的。”餘九到底是外人,孟母不想多說,岔開話題,“晚宴還要等,餓了吧?你吃什麼,我讓後廚先給你做點。”
餘九搖頭:“再等等吧。”
沒話說了。
孟母掃着餘九,她穿了件短皮衣,裡面搭着件純色打底棉麻内衣,一條深綠束腿牛仔褲,腳上蹬着短靴。不像赴宴,像來打架的。流裡流氣。
不愧是國外回來的,不知規矩禮數。
“你這衣服不行。”孟母耐下性子,吩咐,“王媽,去帶李小姐換身衣服。”
餘九心說,不就吃個飯?但看倆人都盛裝出席,也不堅持,起身跟王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