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母做式點了點她頭,瞧見大女兒捂着額頭的手,朝自己埋怨道,不由得哈哈大笑,笑着邊拍了拍大女兒的手:“哎呀!那我便仔細講講,首先就是花錢如流水,親戚衆多,每逢年節,迎來送往,禮尚往來,一年到頭的節慶、宴請、送禮等,都是用銀子堆出來的,平日裡也就罷了,一到有事,便都紛紛冒了出來,有的來借錢借物的,有的來求情辦事的,口中說的還個個都是好話,誰知這話下究竟是怎的!”
“下面人也貪污受賄,在外更是仗勢欺人,若是管理不到,被蒙騙了,你也是知道後果的,家道中落之後,這些開銷就更是沉重了。”
“再者,大戶人家規矩多,孩子從小就要學這學那,頭大的很,少了些童真樂趣,每日的晨婚定省,媳婦們都得按時伺候着,大一些的姑娘們,要學詩習禮,這女紅也不能忘了,而大一些的男子們就要進入書院,學着建功立業,科舉有成,一年到頭,也難得有自由時候。”
“你也别怨我,平常百姓人家雖好,但也難免出幾個糟心事,而且市井的柴米油鹽最催人,平常裡生個頭痛腦脹的,也怕你低三下四去上門求藥,這市面上,但凡出現個好藥材,不是瞬間被一搶而空,就是一價難求,百姓都稱這病乃是富貴人才能得的,名醫手中無廢草,庸醫眼前盡人參;名醫雖在,藥材難求,縱有良方,時不我與。”
“而在這世間行走,唯有銀兩才能開路,有時銀兩也不太好用,要想舒心快活,不受冤枉罪,沒個一官半職,單有銀兩也走不開!這世間争權奪利,單去避世是避不開的,放平常心對待。”說叭,便拍了拍大姐的手。
也正如陳母所言,婚後的好與壞,也并不是婚前就能料定的,陳母對每一個孩子都用盡了心思,期待他們過得好,過得舒心暢快,但許多人,許多事,既不是強求就能圓滿的。
而此時陳書錦回過神來,便瞧見眼前的陳大人,也便是陳父,他正如所言,果真生的是俊美非凡,端看他五官端正,是一副很符合東方審美的面孔,他的眼睛深邃,目光柔和而堅定,鼻梁挺直,嘴唇薄而緊閉,常帶有一種堅毅和不屈的表情。
觀陳家女,花容月貌;見其父,方知美自何來。
而他所展現出的氣質是溫文儒雅的,既有文人的儒雅和内斂,又有做官的堅定和威嚴,他此時穿着五品白鹇吉服,下擺還繡着海水江崖紋,顯得十分威嚴。
看到如此場景,陳書錦就感覺頭腦一痛,若是主角在這個場合中會說什麼話,靈光一閃,她來不及去想,身體就已率先做出了行動。
此時大姐剛扶着陳母坐下,一旁的小翠和盈心,也正準備上前去扶自家主子在一旁坐下,說時遲,那時快,陳書錦就當着陳父陳母的面,跪了下來,口中還說着:“父親母親,這一别,怕是此生也再難相見了,作為兒女,卻不能常伴在二老左右,終究是做兒女的不是,而且還要讓二老日日為我擔憂,此番前去不知還會遇見什麼?還請父親母親在容許我任性這一次。”說着就這麼磕了下去。
雖這麼說着,但陳書錦自己其實也感到詫異,她原以為自己做個現代人,是不習慣的,甚至是不喜歡動不動就跪下磕頭這種行為的,但真輪到自己的時候,陳書錦其實并未想那麼多,也并未感受到有多少的排斥心理,或許……是自己聰明到已經帶入戲了吧。
正如系統所說,她隻需要把這個世界當成一個真實版的過家家,結束了就沒人知曉這個過去了,她不需要為任何事情而承擔什麼,為了赢,不擇手段即可,或許……這就是系統的目的吧。
但如此想着,似乎自己也有一些傲慢,系統這個在自己原本世界中,都能稱得上一句科幻,甚至是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東西,它變成真實,需要多高的技術,才能把它從虛無中創造出來,它有什麼好貪她這個人的呢!
說來說去,不也是人類的傲慢嗎?以為這個世界都是圍繞着人類所展開的,那麼他們所有的行為都是有目的的,但事實上很多行為沒有任何目的,也不打算得到什麼,就如同面對螞蟻,人類隻是想看螞蟻被水淹死的場合,就倒了一滴水,沒有任何目的,也不求什麼。
所以陳書錦自己真的是如此想着的嗎?自己真的能騙過自己嗎?
不!
這個世界有多真實,身在局中的人哪會一無所知呢!
所以,為了赢,自己得不擇手段,為了活,自己也迫不得已,為了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就當自己是貪生怕死,這個世界不美好,自己原本也并不屬于這個世界。
正巧,忍下了湧上來的情緒,留住了想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閉了閉眼,再次睜開,她已是陳書錦,不是其他人。
擡頭時,已滿眼含淚,可憐兮兮的望向陳父陳母,陳母似乎因為哭過後,情緒反而平靜了些,但眼中閃過的愧疚,使得她撇開了眼神,不忍再看。
而陳父倒有一些誇張,這位俊美非凡的陳大人,生的高大挺拔,身材修長,皮膚白皙細膩,看上去不像是有好幾個孩子的父親模樣,隻是眉眼間的皺痕,才讓人清楚的意識到這美人已過了不知多少歲月了,此時他也蓄起了胡須,平常這胡須被打理的整整齊齊,雖沒見過幾次面,但也知曉這位陳大人對他那寶貝胡須,可寶貴的很,平常形象更是打理的一絲不苟,如同墨畫中的文人雅士。
但如今這般放肆的行為,倒顯得他不拘一格,其實這麼說也有些文藝,畢竟他此時哭的是滿臉淚痕,他那寶貝着的胡須,也被淚水浸濕,一旁二姐拿來的手帕,也被他一把奪過,胡亂的擦了擦,本身便淩亂着的胡須,更是不堪,此番場景到意外的多添了幾分戲劇色彩。
他哭的真情實意,搞得陳書錦想笑又不能笑的模樣,讓原本充滿了離别的哀愁,被沖的一絲都不剩,到隻剩下了歡快的氣氛。
站在陳母身邊的大姐,原是扶着陳母坐下,一轉頭,便瞧見陳書錦撲通一聲跪下,又連忙想上前扶起,但聽到此番話,也難過的想扭開頭,隻是随着陳父的那一聲響,宛如在悲情劇中吹唢呐,原本蓄着的眼淚,瞬間憋了回去,一臉要笑不笑的模樣望向陳父,眼中滿滿的是無奈。
而站在陳父一旁的二姐,就直接多了,她很是不客氣的哈哈大笑了出來,那笑聲清脆又響亮,不帶一絲大家閨秀的矜持,反而像是一陣春風,吹散了家中最後一絲憂愁:“哈哈,父親,您這哭相可真是别具一格,比戲台上的生角還要精彩!”
她的笑聲感染了周圍的人,話語更是惹得人直笑,讓這個本應充滿了悲傷的場合,瞬間變得輕松起來。
陳母無奈的轉過頭來,望向此番場景,聽見二姐的對話和和如此不優雅的笑容,隻能無奈的一歎,在二姐望向自己這邊時,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二姐會怕嗎?
不會,她一向是家中的小霸王,而陳母是家中的大霸王,這兩霸王之間,鬥智鬥勇的場合多的是,所以隻見二姐縮了縮頭,便無視掉了陳母的眼刀。
見此情況,陳母隻能氣的隔着桌子拍了陳父一巴掌,口中還說道:“你怎麼哭成這樣!這可是大喜的日子,你這樣子讓女兒怎麼安心進宮?”
周圍的丫鬟更是嘻嘻哈哈的直樂呵。
丫鬟甲:“咱家小姐進宮當了小主,可是府中的一件喜事,天大的福氣。”
丫鬟乙:“是呀,是呀!老爺不必如此。”語氣中雖帶有調侃,但也沒過于放肆。
靠後的丫鬟丙,輕聲怯笑,與身邊的人說着悄咪咪的話:“老爺這像是給小姐送行,不過要我說,這更像是演了一出大戲!”
年長一些的丫鬟丁,她輕聲插話:“老爺哭着真讓人心疼,不過上次大小姐出嫁時,老爺也是如此,瞧着像個孩子似的。”
丫鬟丙回複道:“不過我瞧着,這次送三小姐入宮,怕是還得哭,要是到了二小姐出嫁的時候,老爺怕是哭的更厲害,自二小姐定親後,你瞧老爺多不舍。”
一旁文靜的丫鬟小紅,她低聲說道:“你們說,二小姐出嫁後,會不會想念家裡呀?她那火爆脾氣,那邊的人能受得了嗎?”
丫鬟壹:“受不受得了,都得受不是嗎?還能退貨不成,我倒聽說,那邊的也是一個愛玩愛鬧的性子,說不定臭味相同,一拍即合了呢,你們說是不?”
她環視了一下周圍,周圍都聽了她的話,點了點頭,她再道:“再者,我更想知道三小姐進宮會帶誰?”
此時小紅插了嘴,一開口,酸味就止不住:“還能是誰!除了那個翠青,其餘位置肯定是夫人和老爺精挑細選選出來的呗,就那小翠,我呸!”
“她指不定都要樂上天了,要我看啊!那小翠不過仗着最早來到小姐身邊,不然她哪有什麼本事,占如今的地位,我看連貼身丫鬟都混不上。”
丫鬟貳:“我看也不能這麼說,小翠一向忠心耿耿,且随小姐入宮的丫鬟,不說能力如何,但都得是聰明伶俐,忠心耿耿的才好,而且小翠手藝好也不是我誇,她手巧的很,绾青絲,理雲鬓,每一绺發絲都服服帖帖,還沒弄疼小姐,連夫人都誇她手藝好,非一般俗手可比,再者,小姐交于她的事情,不說妥妥貼貼,但也從未出過錯,即使沒了那層身份,三小姐也願意帶她。”
小紅輕哼了一聲:“說的倒是好,真當宮中的日子是好過不成?瞧你這說的,那小翠膽子小,也不是我說,這府中上下都是知曉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那動作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繼續說道:“我這話兒,可字字珠玑,這話也就放這了!宮中人心險惡,要時刻提防着,就小翠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說行事上細心,我認,但就她那張嘴,别哪天給主子招了禍,怕是還渾然不覺。”
不遠處和晴兒站在一邊的丫鬟,聽到這番話,悄悄推了推晴兒,指了指,與之解釋道。
聽此,晴兒隻是皺了皺眉,想了想,便搖了搖頭,并未上前。
陳父拭去了眼角的淚水,臉上帶着複雜的情緒,既有欣慰也有不舍,他微微帶着顫抖的聲說道:“好好好!果然是我陳家的女兒,為父知道你的孝心,你的懂事,為父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說罷,頓了頓,拿起手帕再胡亂的擦了擦臉,醒了醒鼻,才帶着啞聲說道:“你母親也同我說過,既已被選中,這便是你的機遇,但你得記住,你是代表着陳家的臉面,但更是我與你母親手中的掌上明珠,我将你養大,不求你掙的什麼榮華富貴,你隻要平平安安的,便是我們所求。”
還沒等陳書錦開口,就拿那擦過臉,醒過鼻子的手帕,再次醒了起來,一開始的文人雅士更是消失殆盡,一旁的丫鬟丁,靜靜遞出了一張嶄新的手帕,陳父趕忙将原先的手帕遞給一旁的丫鬟,拿過這張嶄新的手帕,便又胡亂的擦了擦眼角,接着清了清嗓子:“哎呀,我的寶貝女兒,你剛剛那番話,真是讓為父的老淚縱橫啊!你看看,我這胡子都被淚水打濕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剛剛從水裡撈上來呢。”
他輕輕扯了扯自己寶貝的胡須,試圖用以此來調整剛剛的氣氛。
緊接着,他眼神一瞪,并說道:“還不快把自家小姐扶起來。”
任由着小翠和盈心,以及身邊伺候着的丫鬟将自己扶起,在左邊第一排坐下後。
他繼續說道:“你進宮是去享福的,不是去受罪的,但作為父母,難免想庇護着兒女,可宮中的一切,為父為母也幫不了你,宮中信息閉塞,我就怕等到你的消息時,不是好消息,是壞消息。”
說到這兒,他搖了搖頭,自嘲道:“可話說回來,要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我這心裡更不踏實,怕你出了什麼意外,我這老心髒可受不了!”他故作誇張的拍了拍胸脯,拍的邦邦響。
原本聽這話,已捂着嘴,快要哭出來的陳母,見他如此,探過身來,隔着八仙桌,便重重的拍了他一巴掌,打的陳父一趔趄:“你這個老不正經的,女兒都要進宮了,你還在這裡說俏皮話,趕緊說正經事。”
陳父被這麼一說,立刻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辯解道:“哎呀,我的夫人,我這不是為了緩解氣氛嘛。你瞧,女兒這一去,咱們家的氣氛都沉重得很,我這不是想讓大家輕松一下。”
陳母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卻又故作嚴肅道:“你呀,就這張嘴,什麼時候都閑不住,女兒進宮是大事,你可得正經點。”
陳父見陳母笑了,也不再做辯解,隻是輕輕搖頭,歎了口氣:“唉,我這都是為了咱們家的女兒,她這一去,我這顆心啊,就跟那風筝似的,飄忽不定。”
一旁站着的二姐,見狀如此,立刻捂着嘴,咯咯地笑出聲來:“爹娘真是的,這麼大的人了,還像我們小孩子一樣。”盡管她表面上裝作渾然不在意的模樣,但眼角的笑意和臉頰的紅暈出賣了她的羞澀和喜悅。
瞧見二姐如此模樣,陳書錦便探身來,打趣道:“二姐莫非是想未婚夫了?”
聽見三妹的打趣,二姐直羞紅了臉,揚手輕輕一揮,那帕子便不輕不重的在陳書錦身上打了一下,她嬌嗔道:“你休要打趣我,别怪我跟你不客氣啊!”
這房中的站位是這樣的,如果背對門口,那陳書錦所坐的這一排便是右邊,而在古代是左邊為尊,所以實際上是面對門口,左邊為尊,而陳父自然是坐在上手排的左邊,二姐便站在父親的一旁,另一邊是陳母,站在陳母一旁是大姐,陳書錦自然便坐在左手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