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身上拉扯的力道果然一松。
發令的吏役面色陡然變了幾變。
但因他未發話,另外兩吏在短暫停頓後又繼續架着花半夏往一側走。
眼看其中一吏自腰間摘下繩索,要給花半夏上綁,衙門口有人叫了聲:“且慢。”
那是一名身穿淺绯色袍服的官差。
他話音落下,吏役立時松開了花半夏。
“來人可是前瑞獸坊長花成梁之女?”那官差問。
“正是。”花半夏朗聲道。
“寺卿召見。”
*
花半夏跟随那名官差進入幽暗肅穆的大理寺内。
二人穿過幾重廊道,來至一間廳堂。
廳堂内,迎面坐着一位穿紫色官服的老者,方臉、疏眉、八字須,布滿褶皺的臉上五官略顯深刻。
他右手輕撚着左手腕上的一串佛珠,面色無波地看着花半夏進門。
此外,老者旁邊還站着一名衙役。
花半夏知曉紫色是大周三品以上高官的服色。
在這大理寺内,除了寺卿本人,應該不會再有旁人能穿此顔色。
又打量此間廳堂規格雖小,布置卻儉樸而不失意境,估計不是審訊用的正堂,多半是寺卿專屬的辦案場所。
正思量着,忽聽帶她前來的官差說:“段寺卿,人已帶到。”又沖花半夏斥道,“見了寺卿,還不下跪?”
花半夏當即跪拜行禮。
段寺卿擺手屏退了那名官差。
很快,廳堂内除了那名吏役,便隻剩下花半夏與段寺卿。
這不是審案應有的規矩。
花半夏察覺有異,但事已至此,也隻能硬着頭皮向前了。
忽聽段寺卿聲音沉緩地開口:“一介草民,竟敢質疑大理寺經手的案子——花半夏,你可知此舉乃以下犯上?”
“民女知曉,但因事關聖人安危,民女知曉真相後,不敢有絲毫隐瞞。”
話音落下,對面安靜了幾息。
“你說去年立春的猛虎襲君案,有人動了手腳?”
看來她适才在外所言,段寺卿均已知曉。
花半夏點頭道:“正是,此人乃宮中内務府宦官殷兆祥。事發前一晚,有人親眼曾看見他往飼養區的猛虎飼料中投毒。關于此事,民女均已詳細寫在訴狀中。”
又是一陣沉默。
片刻後,段寺卿道:“既是内務府的官宦,你可知以民告官該當何罪?”
“民女不知。”
“擾亂法紀,誣告朝廷命官,論法當斬。” 後面四字,段寺卿加重了語氣。
花半夏隻得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民女手上有确鑿證據,并非誣告。大理寺若執意不肯受理,那民女隻好攔街去告禦狀。”
“大膽!”對面陡然響起沉悶的拍案聲。
花半夏擡眸,隻見段寺卿面色陰沉,眸底神色晦暗複雜,又像隐壓着怒火。
但這聲威吓過後卻又是一陣沉默,須臾隻聽他沉聲道,“把訴狀呈上來。”
花半夏依言将訴狀遞給衙役。
進而注意到,段寺卿接過狀紙時,不知是憤怒,還是什麼緣故,枯瘦的手指竟在微微顫抖。
他視線快速掃過狀紙,蓦地手臂一沉,直勾勾望着花半夏:“你認為當年查抄鄭府的薛大夫有重大嫌疑?”
“民女不敢。”花半夏道。她當然不敢将猜測寫在狀紙上,隻是以春秋筆法帶過,想籍此讓大理寺重查案子罷了。
“隻不過那些器物上碰巧都刻有‘鄭’字,民女聽說,鄭府當年是薛大夫帶人查抄。”她故意話留一半,不提薛庭章有嫌疑,卻将矛頭指向他。
言罷再次回到案件本身,“至于那隻虎是否被人投毒,寺卿隻需挖出虎屍,查驗虎骨,真相即可水落石出。”
段寺卿直接無視了她最後一番話,捋須沉吟片刻道:“将你手上的證物都呈上來。”
花半夏見他态度陡變,越發心下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