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兩,聽起來很多,等真捏在手裡也不過一小袋子。
白花花的銀子,賺起來很難,用起來也不過一瞬間的事,村裡的人家一年到頭吃喝用度也不過四五兩,而洛長松嘴裡含着的老參,一小根就是一家人的花銷。
看着剛被抱回來放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廖堅覺得自己腦子有病。
怎麼就那麼利索的把二三十兩銀子給了出去,還暈乎乎的就把人帶回來了。
那銀子用自己身上,夠他潇灑的耍好一陣子了,最重要的是。
瞧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廖堅叉着腰煩躁的原地轉了兩圈,他又不會照顧人,這人現下能不能活的都不知道,放這就是個累贅。
他當時到底為什麼會把人帶回來?
簡陋的屋子裡連個凳子都沒有,廖堅隻能繃着臉一屁股坐床邊上,視線落在那張蒼白的臉上,慢慢放空。
醫館很忙,不可能讓他把人一直放那,他們沒時間照顧,但說實話,就算廖堅真把人丢那裡,也沒人敢說什麼,對方就算是憋着氣罵罵咧咧的照顧,也不敢要求他把人帶走。
但現在,他自己把人給帶回來了。
當時腦子裡在想什麼呢?
廖堅真的不喜歡男人,但洛長松那張臉實在是招人,他承認,他很喜歡這張臉,喜歡得哪怕這人和他蹬鼻子上臉的作,他也能忍着,就當是逗着玩兒了。
把人放在醫館,就兩天沒過眼,拿着錢去一看,嘿,他喜歡的那張臉瘦得脫相了,廖堅當時就腦子一懵,下意識覺得這人沒被照顧好,昏昏叨叨的給人抱回來了。
現在擱這幹瞪眼了才反應過來,所以他帶人回來是要幹嘛?把這臉養回來?
真他娘的扯蛋!
他廖堅從小就開始混了,幹賭錢溜街打架的事是在行,可要讓他做飯照顧人,可去他,娘的吧。
廖堅刷的一下站起來,他不适合幹照顧人的事,随便找個人照顧着得了,放他手上死得更快。
喜歡的東西看看還成,讓他上手幹活,那他可不樂意。
就這麼想着,廖堅走出房門,敲響了從未見過的鄰居家的門。
開門的是個老婦,廖堅把門拍得又重又急,那結實的木闆門都被拍得哐哐直晃蕩。
老婦匆匆出來,還以為是有人故意找茬,罵人的話都到了嘴邊,一打開門看到因為不高興而闆着臉的廖堅,那一臉的煞氣吓得老婦把嘴裡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廖堅是不認識這鄰居,可鄰居們認識他啊!
這可是個出了名的人物!
惡霸的名頭可不單單是打個架,在街上溜一圈賭個錢就能擔上的,那種的頂了天了也就是個地痞流氓。
廖堅當初是把上一任收保護費、欺男霸女的惡霸頭子給砍了個半死接的班,那可謂是一戰成名!
其餘的名聲大多是從他讨債和打架時狠辣的手段裡傳出來的,他讨債、打架的時候本來就不留手,力氣又大,随随便便就給人打得吐血骨折,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邪乎。
他那群亂七八糟的小弟也是借着他的名頭到處收錢白嫖賒賬,這筆爛賬當然也算在他這個大哥頭上,名聲也跟着越攢越臭。
老婦腦子裡不可控制的出現三年前廖堅當街把人砍得半死的模樣,小腿肚子控制不住的發抖,說出的話都止不住的抖起來,“我家前些日子剛交過錢。”
她兒子在街上擺攤,前幾天剛交過保護費的。
她想不明白這煞神怎麼突然找來了,下意識的以為對方來要錢來了。
“什麼錢?”廖堅皺着眉問了句,不過他現在沒工夫問這些,當即迅速的說了一下自己要幹的事。
三兩句說完後,他從懷裡掏出一塊碎銀子抛給老婦就走了,他打完熊回來許久沒吃飯了,餓得要死,現在着急去填肚子。
老婦還沒反應過來,呆呆的看着廖堅離去的身影,等胸腔被吓得直跳的心髒平複過來,才懊悔的拍大腿,“這這這,這錢怎麼敢拿?”
而且,讓他照顧的人和那煞神什麼關系?這要沒照顧好,那不得全家遭殃啊!
“诶呦!這造的什麼孽啊我诶!”老婦苦着一張臉關了門,小跑着回屋和自己老伴商量。
他老伴聽完也是吓得不輕,皺着一張臉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煙,“沒法子了,先照顧着吧,給做好點兒的吃食,他給的那錢可不能動,下次見了給還回去。”
老婦也是這麼想的,點點頭就準備做飯送過去。
“娘?你怎麼來了?”廚房裡,她兒媳正做着飯,見她來,疑惑道。
老婦一邊心疼的把櫃子裡鎖着的雞蛋拿出來兩個,一邊給她解釋,三兩句解釋完,兩人的表情一個比一個還苦。
兒媳看着一臉肉疼的挖了一勺子油炒雞蛋的婆婆,斟酌了一下開口道,“娘,待會兒怕是不能我去送飯。”
“咋?還使喚不得你了?”老婦心情本來就不好,聽兒媳這麼一說,心裡憋的火氣瞬間就撲向她。
“不是不是。”兒媳擺擺手,湊過去她耳邊小聲說着自己知道的消息,“我聽說了,這惡霸有個契弟,人身上全是傷,都快死了,前兩天才被他帶去醫館,人一直沒醒,今天還是那惡霸給人暈着擡回來的。”
“什麼?!”老婦一聽,更是發愁,要兩人真是那關系,那還真不能讓她兒媳去照顧。
豬油炒雞蛋,臘肉炖菜,白米飯,在這個吃不飽的年代,這菜色可謂是豐盛的,老婦心裡都在滴血,但怕那人找自己兒子的麻煩,也不敢怠慢,咬着牙做了幾個好菜。
等飯做好了,老婦用菜籃子把菜裝好,站在廖堅家門口深吸幾口氣才敢軟着腿進去。
還好,廖堅現下還在外頭沒回來,老婦拍拍胸口,提着的心放下來些。
“喲!”看到床上躺着一臉蒼白的人時,老婦被吓一跳,不怪她,實在是那人瘦得就剩一個骨頭架子了,這氣色也白得不像活人。
這小院是廖堅在縣上買的屋子,他十天半個月的都不回村子,自從家中老母去世後,更是一年到頭都不着家的,要不然那院子也不能荒了。
但這天天在樓裡賭坊什麼的住着也不是個事兒,不方便,後來廖堅合計着就攢攢錢,擱縣上買了個小院,将就着住。
所以屋子裡也是簡陋得不行,除了張床啥也沒有,老婦環顧一周,沒辦法,隻能先把菜籃子放地上。
靠近床邊後,老婦看着洛長松那張灰白青澀的臉,歎了口氣,“也是個可憐孩子。”
叫了聲,又小心的推了幾下,床上的人始終沒有反應,想着自家兒媳說的話,老婦終于相信這人是暈了。
“都瘦成這樣了,不吃飯哪能行啊。”害怕歸害怕,老婦還是心軟了,把炖菜裡的糖倒了一碗出來,給洛長松扶起來,嘗試着給人喂湯。
這幾天在醫館經常被灌藥,所以哪怕暈過去,洛長松也會自主吞咽,老婦也有耐心,一點點給喂着。
小半碗湯水下肚後,老婦累的不行,但也沒辦法了,那碗炖菜一共就這麼點湯水,想了想,老婦把菜飯提回家。
讓驚訝的兒媳把炒雞蛋回鍋摻水炖湯後,又給人灌了一碗湯下去,這才放心回家。
與此同時,餓了許久的廖堅正在酒樓和弟兄劃拳喝酒,幾壺酒下肚,廖堅腦子都暈乎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廖堅這幾天心裡就是不爽利,他想不通,就幹脆和以前一樣放縱自己。
幾個弟兄都喝得有些半醉了,幾個混混搭在一起,腦子裡就沒想什麼好事,他們知道自己老大今天剛賺了大錢。
有些個腦子活躍的就開始打歪主意了,“堅哥,這也沒什麼好玩的,要不我們換個好玩的地方續攤兒?”
“什麼好玩的?”廖堅接話。
這是有戲啊!
陳麻和幾個弟兄對視一眼,“我認識個小樓,還不錯……”
陳麻飛快的介紹了一下,什麼唱歌跳舞,逍遙快活,硬是搜腸刮肚的把自己肚子裡那點子好詞都給安上去描述了,幾個兄弟也跟着一起符合,廖堅心裡煩躁,比平時更加不樂意動腦子,聽他們都想去,就幹脆的點頭了。
一旁的兄弟聞言開心的笑起來,七嘴八舌的說着話簇擁着廖堅往外走。
到了地兒,一樓的正中央有人彈着琵琶哼小曲兒,那小曲彎彎繞繞的往人耳朵裡跑,幾個弟兄看着樓裡跳舞的漂亮姑娘,臉都快笑爛了。
一群人被領着上了二樓,美酒佳肴上了桌廖堅都沒感覺不對勁,直到漂亮的姑娘扭着腰坐到了他們旁邊,柔軟纖白的手端了杯酒喂到他嘴邊,廖堅才意識到不對。
他如今年紀也不大,他混歸混,吃喝玩賭都會,但家裡的老母管不了他别的,就是憋着口氣不讓他在外邊亂玩色的。
他父親當初被個寡婦勾得抛妻棄子,把他母親氣得個半死,從小在他耳邊哭着罵,為此廖堅别的不在乎,這方面還是聽話的。
所以不管這些個弟兄怎麼勸,他都沒來過這樓裡,他兇名在外,也沒姑娘敢靠近他,人到現在還沒開竅。
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的,廖堅反應過來這裡是什麼地方後推開嘴邊的酒,啪的一聲把筷子放下了。
筷子拍桌的聲音和叽叽喳喳的調笑格格不入,明顯極了。
周圍的嬉笑聲停了下來,幾個兄弟閉上了嘴,剛剛還不老實的手都僵硬的停了下來,一時間隻聽得到樓下的曲聲。
陳麻摟着懷裡的姑娘清清嗓子才小心開口,“咋了堅哥,不喜歡這個?那要不換一個?”
說實話,廖堅旁邊的姑娘是這幾個裡最好看的一個了,他們想着應該沒什麼不滿意的了吧。
到是聽到這話的老鸨會來事,廖堅闆着張臉也沒什麼表情,神态也是鎮定自若的,但老鸨是什麼人,别的不敢說,這風月場上的事可沒幾個人比她有經驗。
她看得出來,這惡霸沒什麼經驗的,但廖堅這張臉也是生得極好,硬朗帥氣,老鸨想着應該是廖堅眼光高,沒看上這幾個姑娘,于是笑起來打圓場,“诶呦,還是您有眼光,看不上我這幾個女兒,我這樓裡啊美人多着呢,那我給您換個其他模樣的?”
廖堅已經喝醉了,但他眉宇寬廣深邃,瞳仁漆黑,膚色又深,喝酒根本就不上臉,一時間都看不出他眼裡的醉意。
見他不說話,其他人都有些緊張,連和廖堅關系最好的陳丸都想開口說話了。
其實廖堅隻不過是回神後在看屋子裡姑娘的臉罷了。
他确定自己是喜歡女人,想讨個正常媳婦的,這樓裡的姑娘也确實貌美,腰細臉白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看着就是不感興趣。
甚至下意識的拿洛長松那張驚為天人的臉來對比,一時間隻覺得這些人都有點索然無味。
“你們自己吃吧。”廖堅興緻缺缺的站起身,帶着朦胧的醉意出了隔間。
其他人也不敢攔他,隻能懊惱的看着他的背影。
廖堅走了就意味着這頓飯要他們自己掏錢了,喊了這麼多姑娘那可是筆不小的開銷。
他們在想些什麼廖堅可管不着,他本來就是心情煩躁,才叫了人出來喝酒,結果這酒喝着喝着越喝越煩。
在那花樓裡遭了這麼一樁事兒,腦子控制不住的想洛長松那張臉,更是覺得奇怪。
醉酒的腦子裡想着些亂七八糟的事,腳倒是自覺的按着以往常去的地方走,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回了自己在縣上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