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梅還不知道大難臨頭,此刻正盤腿坐在炕頭,喜滋滋地吐了口唾沫星子在指頭上,數着今天賺的毛票兒,屁|股還沒坐熱就聽見了大門被狂拍的聲音。
那拍門聲好像帶着什麼深仇大恨,不給她拍爛就不罷休似的。
“來啦來啦!别敲了!”
她将寶貝毛票順手塞進炕席子下面,就趿拉着鞋子小跑去開門。
聽見腳步聲傳來,柳建華停了拍門的動作,四處張望着,最終眼神落在堆在門外捆在一起用來燒火炕的松樹枝子,便躬下身子随手抽了一根,攥在手裡怒氣沖沖地等開門。
柳琴見她爹這是動了真格的,唯恐捅出簍子不好收場,還未等尤青刹閘停車,就自顧跳下後車座,連忙想去拽下她爹手中的枯樹枝子。
門一打開,柳眉就挨上了結結實實的一抽。
“哎呦呦,疼死我了!”
柳梅大腿被狠狠地抽了一記,因着那枯樹枝子上還有着些參差不齊的樹茬和松針,所以抽起人來格外生疼。
她一把抓住柳建華又舉着枯松樹枝子高擡起的手臂,定睛看向來人,随即她一臉茫然又生氣。
“大?怎麼是你?好端端地你打俺幹啥!”
“我打的就是你!”
柳建華看到她這個不争氣的五閨女就更加來氣,忍不住又要抽打下去。
柳梅見追在柳建華身後想要阻止的六妹柳琴便已猜出挨打的大半原因,心虛地急忙轉過身在院子裡吓得上蹿下跳,躲着她老爹的抽打。
“大,你别打了!俺是……俺是看六妹妹平日太累,好心特意去幫她賣的包子,你可别打俺了——”
“六妹!你倒是拉住咱大啊!”
那邊柳琴看着自己的五姐柳梅已經結結實實的挨上了好幾棍,雖說聽到她強行辯解的理由後心裡更加生氣,但一向心軟的她還是着急地想拉住自己正在氣頭的老爹,那邊尤青卻站在門外差點笑出聲。
該!
她隻覺心中解氣。
尤青和柳琴快連飯都吃不上了,身為親姐姐的柳梅竟然還來落井下石,這口氣她實在咽不下!
雖說現在的尤青本是個穿進來的局外人,可相似的童年經曆和與親人們相同的模樣讓她忍不住去特别的共情柳琴和炮灰女配尤青。
“小五嫚你心腸也忒毒了!你六妹夠可憐了,自己辛辛苦苦地拉扯着青青,就快難得去上街讨飯了,你不幫襯一把就算了,還來火上澆油!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嗎?”
從小體質不好叫爹娘格外費心拉扯長大的柳琴本就是柳建華捧在手心怕凍着含在嘴裡怕化了的最心疼的小女兒,這次身為親姐姐的柳梅還做出這種二百五且損人利己的腌臜事,簡直是把他給氣壞了。
柳建華一邊怒罵着,一邊依然不停下手中揮打的枯樹枝子,氣得渾身顫抖。
“俺這就把賺的錢全給六妹,大你快别打了!”
柳梅疼得哎喲叫着,見老爹聽了她方才的話後抽打就停了下來,便急忙揉着胳膊和大腿蹿進了自己屋子去掀了炕席,把還沒捂熱乎的毛票捧了出來。
“大,小琴,俺今天包的六十個包子都賣完了,一個六分,這裡總共是三塊六毛錢……”
柳琴一邊拉着柳建華的手肘防止他再動手,一邊看着她五姐捧着的那數得闆闆正正的三塊六毛錢,心中是又氣又悲哀。
氣的是爹不懂她壓根不是因為少賺了這三塊錢而委屈。
悲哀的是至親的兩姐妹為了這三塊錢鬧得雞飛狗跳,被街坊鄰居笑話。
“我不要,又不是我費的力。”
柳琴一時又熱淚上湧,另一隻空閑的手背蹭了一把眼角,倔強的要拽着柳建華離開。
“你拿着!”
柳建華吹胡子瞪眼,“都什麼時候了還裝闊?”
柳琴一聽更委屈了,眼淚又滑了出來。
“大,我現在哪裡有本錢來擺闊!我是窮,可我從沒覺得自己和青低人一頭!也犯不上白占别人的勞動成果!”
她終是發洩出來自己一直以來的心裡話,也不想給自己的爹娘和親人增加負擔,強烈的自尊心和現實的困境一直在拉大鋸一般的在内心撕扯着她。
“小琴,是大說錯了,但你知道你五姐是個糊塗性子,這次你原諒她,她以後肯定不敢了……”
柳建華見一向堅強的小女兒掉了淚,一時慌了,但打完了人,還是想緩和兩姐妹之間的關系。
“以後她再敢這樣,我,我打斷她的腿!”
尤青在門外杵着,心下暗哼一聲。
她哪是糊塗,她就是壞。
“青,咱們走。”
柳琴見門外的街坊鄰居都探了頭來瞧熱鬧,鼻腔忍不住直發酸,低着頭走了出去拽着尤青就蹬上了自行車倉促離開。
“小五嫚你給我記住了,以後把你的心給我放正了,再有一次把你那歪心眼子用自己家裡人身上,我真打斷你的腿!”
“大,俺保證再也不敢了……”
柳梅心虛地抖了一下,小聲哼哼道。
柳建華見柳琴帶着孩子先走了,便舉起手中的枯松樹枝子狠狠地在掌心折斷扔到一邊,也氣哼哼地出門騎上了他的舊三輪。
“看什麼看?沒見過打孩子啊!”
他沖着圍觀的幾個人啐了一口,怒氣沖沖地蹬着三輪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