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恁娘磨了點苞米面,正好我進城來捎點咳嗽藥,就順路給你和青青拿點來。”
柳琴的父親柳建華長得十分高大,就算駝了背,那戴着帽子的頭也是幾乎擦過門頂進來,轉眼露出那張飽經風霜的臉。
他穿着尤青大舅退換下來的用勞動布做的藍色舊工作服,将扛在肩上的一袋子苞米面随手放到飯桌上,剛要放下手中提溜的幾個南瓜,就隻聽得背後傳來一聲委屈的“姥爺”,剛轉過身來尤青就哭着沖進了他的懷裡。
“咋了這是?”
柳建華用爬滿老繭又黑黢黢的手拍了拍已經長高到他胸口的外孫女肩膀,柔聲問道。
柳琴見女兒哭了,自己剛剛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委屈又湧了上來,徑直沉默杵在一邊忍不住也落了淚。
柳建華看看自己的小女兒,又看看在自己懷裡的外孫女。
他知道自己的小女兒嘴嚴,輕易不和他們訴苦,便将尤青從自己懷裡推了出來。
“青青你說。”
尤青用手背胡亂蹭去了眼角的淚水,吸了吸鼻子便告起了五姨的狀。
從林廠長好心讓柳琴去小洋樓賣包子說起,再到五姨來幫忙包包子知道了這個消息,偷摸回自己家包了一鍋,然後搶先去了林廠長家賣被柳琴發現結束。
柳建華雖然沒有接茬,但隻見他瘦骨嶙峋的胸膛劇烈的上下起伏,看樣子是生了大氣。
自己生的孩子都是個什麼脾氣爹媽最清楚。
他們家小五嫚從小就是那缺根弦的,一直就沒少幹些光着腚拉磨——轉着圈的現眼的彪事兒。
柳建華二話不說就沉默地奪門而出,蹬着來時那輛又老又破的三輪車就一陣風騎了出去。
柳琴知道自己老爹是個什麼火爆脾氣,怕事态擴大嚴重到不可收拾,便趕緊追了出去。
尤青也一把解掉了自己身上的圍裙扔到炕上,前後腳跟了上去。
她追出去純屬是怕這事态擴大不了,趕着去加把火。
這次一定得讓姥爺好好治治五姨,起碼長個記性也好。
在尤青的世界觀裡,認定有些特定的事和特定的人隻能靠簡單粗暴的武力解決。
因為他們根本就沒長一顆人心,也根本聽不懂人話,更别提被别人的真心感化。
她三步并兩步拉住二六自行車後座,那是柳琴和尤向北離婚後得到的除尤青外唯一的夫妻共同财産。
尤青一把将剛要沖出院子的老媽攔了下來。
柳琴着急的回頭瞪她。
尤青挺直腰闆,一把拉住她握住車把的手将其向後拽。
“媽,你沒吃午飯沒勁兒,還是我來載你吧!”
柳琴猶豫的功夫就被尤青一把拽去了後座。
尤青待柳琴坐好,便一腳蹬上了腳踏,将車子騎出了過堂。
實在是多年未騎自行車,尤其還是七零年代這種她原來根本隻在電視和雜志上見過的老古董二六。
尤青對這種需要尋找平衡的感覺已經非常陌生,搖搖晃晃的剛出大門就崴了出去。
正巧大宅院門口迎面騎來一輛自行車,對方躲閃不及,正與她撞在一起。
尤青急忙将兩隻長腿叉開用腳迅速支在地上,才防止車子倒在地上。
“尤青?大晌午的帶着柳姨着急忙慌的幹啥去啊。”
一個清亮爽朗的少年音響了起來。
尤青穩住車子,才得空擡起頭來看向撞她的人。
眼前的少年留着這個年代的男生統一的毛寸,隻不過他的一看就特意沾水做了造型,發絲捏成一絲絲兒的分明立着,看着分外精神。
一張窄長臉輪廓硬朗,濃眉大眼,整個人陽剛又周正。
方才他在正午的日頭下騎了一會子的車,整個人已經汗涔涔的,擡起手背随意地擦了一把将要滑進眼眶的汗水。
尤青的大腦飛速運轉,努力回憶着書中的設定。
與炮灰女配一起住在大宅院的青梅竹馬,那應該是——
“段措,剛才還聽你奶奶到處找你回家吃飯呢,你趕緊回去吧!”
柳琴在後座說了一聲。
對對對,是段措。
那個永遠自信放光芒高中畢業後使出渾身解數狂追女主的段措!
尤青記得有讀者自發在社交網站發起的這本年代文買股男主的投票中,他是得票數最高的買股男主。
“得嘞!”
段措沖柳琴咧嘴一笑,摸了摸後腦勺,露出兩隻潔白的小虎牙,格外迷人。
他利落地扶正自己歪向一邊的二八大杠,一邊揚着下巴高喊了聲奶奶我回來了,一邊大步流星的向院内走去。
在路過尤青的時候,他微微蹙起眉頭細打量了她一眼,仿佛有話想說,但看她和柳姨着急忙慌出去辦事的樣子,還是沒有出聲,與她錯開了身。
柳琴則催着有些發怔的尤青趕緊蹬車子,去追已經早沒影了的柳建華。
五姨柳梅嫁的離小妹柳琴不遠,就在離這邊大宅院隔了條小河的鄰村。
這廂她們娘倆個剛歪歪扭扭的拐進胡同,那邊柳建華已經使勁地拍起自家五女兒的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