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到了午飯時間,尤青想拉着許淑英去食堂請她搓一頓拉近關系,結果她說自己從家帶了現成飯。
尤青隻得自己溜達着去了職工食堂。
昨天柳琴貼心的提前來這給她用錢換了汽水廠食堂自印的飯票和菜票,還囑咐她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别不舍得吃,要常打點肉菜來補充營養。
其實尤青本來想中午時間寬裕,回家吃也不是不行,隻是那天她發現在汽水廠後街有一家書店,裡面有很多高中知識教材。
她便辦了張借書卡,一是可以将書借回家晚上下了班看,二是每天吃過午飯便可以去書店蹭一會書看。
畢竟對于已經大學畢業在外企上班有幾年的她來說,除了英語,其他的高中知識基本已經全部還給了老師。
而悲傷的是,即将恢複的七九年高考,沒有英語這一科。
所以,她對自己是否真的能靠這四個月的刻苦學習,考上一所好大學而心存懷疑。
尤青隻打了一份素菜和一碗米飯,找了個頭頂有吊扇的角落匆匆吃完,便邁着兩條腿輕快地去了後街書店。
一掀開書店門口的簾子,老闆便熱情地同她打了聲招呼。
“來啦。”
尤青熱情地回之一笑,點點頭,便走進了書架之間,尋找着文科高中教材書。
她決定先從數學開始攻克。
畢竟像曆史政治那些學科,在臨考試前多背背還會有臨時記憶,而數學則更需要打好基礎和理解貫通。
本身尤青數學就不算很好,隻是瞎貓碰了死耗子,她高考那年數學題特别簡單,加之她别的學科又不錯,這才讓她考上了一所好大學。
順着書架找到一本高中數學,她就駕輕就熟地去了最裡側的讀書角,掀開簾子那一刻,她以為自己眼花了。
正值盛夏晌午後,讀書角旁正有一扇窗大大地向外開着,卻一絲風也無。
隻頭頂有一隻油綠色的老式大吊扇在呼啦呼啦地轉着,帶來一絲聊勝有無的熱風。
那吊扇下面,有一個青年姿态松散地倚着藤椅,聚精會神地看着手裡的書。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落在他的身上,仿佛鍍了一層金邊。
尤青定睛一看,書名叫《農民打官司》。
她這個開了上帝視角的讀者頓時心領神會。
想起書中有提過,林述年上完高中被他爸喊去廠子學習管理,結果那年恢複高考的消息一出來,他便去考了大學,順利上了清北大學的法律系,最後一步步當上了法官。
林春生再執着再愚昧也能想通一件事,那就是生意場上多一個小林廠長,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
可這個社會若是少了一個公正嚴明為民做主的大法官,才真的是一件憾事。
于是徹底放棄了讓他繼承家業的想法。
果然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悄聲走了進去,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翻書頁的修長手指一停,不急不緩地擡起眼皮,下巴微揚,漫不經心地眼神流轉望了過來。
眉舒目朗,清冷疏離。
“你怎麼來這了。”
尤青匆匆一笑,随口問候了下,就拿着書坐到了他對面的藤椅。
方才被他沉穩又波瀾不驚的眼神望得有些心虛,好像自己是個硬裝熟稔的不速之客。
“中午睡不着。”
林述年淡淡回應一聲,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她翻開的書,有些詫異地挑了下右眉。
高中數學?
她……莫不是真的中邪了?
林述年眼前蓦地浮現之前的數學課上,尤青經常因為交不上作業被老師趕出去罰站的畫面。
尤青彎起嘴角,微微點頭以示回應,心裡莫名有些開心。
看來這個書店是林述年的小天地,以後更要常來,增加互動。
她輕輕吸了口氣,鄭重翻開第一頁,看着上面的數學知識,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這明明都感覺學過,可就是一道題都不會做。
林述年垂眸看回自己的書,讀書角再次恢複安靜。
隻剩頭頂的老式吊扇還在吱呀呀地轉,牆上的挂鐘機械地咔哒咔哒,書頁此起彼伏地輕輕翻動。
不知不覺,手中的書已經翻至最後一頁,林述年依舊維持着捧書的姿勢,眼皮卻擡起望向對面的少女。
她今日将頭發紮成了兩個蓬松的麻花辮,看着與以前有所不同,可他又說不出具體哪裡不同。
隻覺得更好看,更洋氣一些。
少女的眼睫低垂,如同蝶翼一般微微顫動着,緊蹙的眉頭和微微下撇的嘴角,出賣了她此刻有些煩躁的情緒。
林述年微微揚眉,遠遠地瞥了一眼,看清了正在讓她為之煩惱的那道數學題。
“連AD。”
他冷不丁出聲。
尤青愣怔了一下,擡起頭來凝視他片刻,半晌才反應遲鈍的啊了一聲。
急忙低下頭用鉛筆在演草紙上将那道幾何題A和D之間的線連了起來,然後就迷迷糊糊地用不知下一步該怎樣的求助眼神望着他。
“然後呢。”
她弱弱地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