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在鐘面上轉過大半,從數字8走到數字5。
日影偏斜,落進房間的光線染上了淡淡的橘色。
睫毛輕顫,祁瀾睜開了眼。
他往另一邊的病床看去,病人依然在沉睡。
之前的睡意來勢洶洶,他和病人幾乎是同時睡過去的。
兩張病床的床頭櫃上都沒有多的東西,中午似乎沒有人來給兩位昏睡的病人送餐。奇怪的是,在沒有吃早餐和午餐的情況下,祁瀾卻并不感到饑餓。
“那個藥片有助眠的作用,好像還能提供所需的能量。”
祁瀾借着床架欄杆拗折拇指,掙脫束縛後,再将手指複位,然後把腳腕上的綁帶解開。
從病床下來,他走到了被鐵欄杆封死的窗戶前。
撩起那層薄薄的紗簾,對面有一棟鐵灰色的三層大樓。大樓一二層的窗戶裡亮着燈,第三層則是一片漆黑。那些窗戶上大多有成片的血漬,在夕陽照射下呈現出一種接近黑色的暗紅。從亮着燈的窗戶往裡看去,隻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在房間内走動。
在這棟大樓旁側更遠一些的地方,有一棟外牆被漆成黑色的三層小樓。
這棟樓的面積看起來隻有對面大樓的一半不到,一二層的窗戶全部被木闆、櫃子一類的雜物從裡面堵住,連一絲光都透不出來。第三層的窗戶雖然也都被木闆從内釘上,但留了幾條縫隙,從露出的燈光來看,裡面應該是有人的。
更遠一些的位置,可以看到甯康療養院的圍牆,還有用于休閑運動的籃球場和羽毛球場,球架上的金屬在夕陽下閃爍着明亮的光。
療養院的圍牆外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濃霧,好像灰色的海洋,落日的光線也無法将其穿透。
這座療養院就像是霧海之中的孤島。
祁瀾收回了目光。以對面大樓為參照,這間病房應該位于所在大樓的第二層。借助夕陽下對面大樓和病房所在大樓投下的陰影長度,他大緻估算出了這棟樓的高度。
五層。
從窗口離開,祁瀾正要去床頭櫃處翻找,就看到病人搭在臉上的手微微動了動,然後慢慢拿了下來。
“你……”病人好像看到了他不在床上。
兩人面面相觑之間,房門突然變得明亮,就好像有一束不知從何而來的光驅逐了那一片的昏暗。
窗外是漸近的暮色,這束光卻如同有生命一般不斷蔓延,病房好像正從傍晚一點點回到日光正盛的午後。
緊鎖的房門外,隐隐傳來腳步聲和推車車輪滾動的聲音。
“快回去!”病人快速将手收回被子裡,提醒祁瀾。
祁瀾立即翻身上床,在房間被光亮鋪滿的前一刻,險而又險地用牙齒輔助将手腕的束縛帶恢複原狀。
房門被推開,這次先進來的是一個身體宛如肉蟲的醫生,它似乎完全是靠腹部在地面蛇行向前的,經過的地方都留下了墨綠色的黏液。
碎肉構成的護士跟在醫生的後面,它脖頸上的肉球狐疑地在兩張病床之間移動。
這次靠門的病人沒再強烈反抗,祁瀾更是完全配合,醫生和護士很快就離開了。
房門剛被上鎖,祁瀾就掙開了右手束縛帶,将手伸進口中。
手指不斷深入,用力按壓喉嚨,一陣惡心的感覺瞬間湧了上來。祁瀾側過頭,胃部劇烈翻湧,剛才一口氣吞下的藥片全部被他吐在了兩張床中間的床頭櫃上。
“哕……”
等到那陣惡心的感覺過去,祁瀾才擦去嘴角殘餘的穢物,将其他幾處的束縛帶依次解開。
“你想……做什麼?”
病人不想面對床頭櫃上的嘔吐物,翻了個身背對祁瀾,問道。
“出去看看。”祁瀾簡短地回答,他想了想,又問道,“你要一起嗎?”
他對病人的印象還是不錯的,對方一直在提醒他避開危險。
“你真是瘋了……”病人艱難地搖了搖頭,“萬一被他們發現……你就完了……”
“那我不被發現就好了。”
祁瀾已經拉開了靠窗床頭櫃的抽屜,他想要找到更有價值的信息。
床頭櫃共有兩格,最上面一格堆滿了揉成一團的紗布,那些紗布大多被某種黑色黏液浸透,凝固成球狀,散發出一股惡臭。下面的一格好像被清空了,什麼都沒有。
他從最上面一格抽出一團相對幹淨的紗布,拎着最下面的抽屜走到中間床頭櫃前,把嘔吐物全部用紗布掃進了抽屜裡。
聽到祁瀾收拾的聲音,病人沒忍住又轉了回來,位于他嘴部的膿疱輕輕顫動:“你真的要出去?”
祁瀾沒有理會他,把裝滿嘔吐物的抽屜放到一邊,繼續查看中間床頭櫃。
他從裡面翻出了一張被污血破壞了大半的廢紙,紙上是病房的作息時間安排,能夠看清的隻有最上面的兩個時間點。一個是上午八點的早間查房,一個是上午九點的早餐。
“這早餐也不算早啊……”
祁瀾心底嘀咕着,他又想到早上的醫生和護士,他們進門查房的時間至少是八點半了。
“是療養院的規定有了變化,還是他們本身就存在問題?”
祁瀾暫時無法想出答案,索性将那張紙放了回去。他跨過地上的抽屜,準備去病人那邊的床頭櫃看看。
“如果你一定要出去……”病人考慮了很久才再次開口,“那就等八點之後……”
祁瀾拉開最上層的抽屜:“為什麼?”
“快到晚上的時候,那些……會變得異常狂躁……但是……八點後……他們好像就……不在這棟樓裡了……”
祁瀾了然,這恐怕就是病人晚上沒再激烈抗拒吃藥的原因。但他看向門框上方的挂鐘,又想到一個問題:“這個藥的藥效在一小時内就會發揮作用,也就是說,你最多在七點就會陷入昏迷,那你怎麼知道它們八點後不在樓裡?”
病人的聲音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