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指向八點。
普通病棟一層,聽覺療養區,五道身影同時邁出病房,來到大廳前台。
“我們去哪兒?”安德魯率先問道。
秦霜看向長廊盡頭依舊房門緊閉的診療室,淡淡說道:“去診療室。”
“你瘋了?”安德魯有些難以置信,“那個老非不是說去那裡很危險……”
他話還未說完,就聽到了沉朱的一聲輕笑。
一頭披肩鬈發的女人雙手環胸斜靠前台,見秦霜沒有阻止的意思,便繼續說道:“你真覺得他可信?昨天進視覺區診療室,我們看似得到了很多信息,但裡面最關鍵的四本标紅記錄本,上面的照片全部被他提前撕了下來。如果不是秦霜提到,他可能永遠也不會拿出來。類似被他隐藏的信息還有多少,我們誰也不知道。”
單橫在一旁點頭:“他說的進入診療室的時間太遠了,我的推衍無法看到那時的情況,但我推衍到了他在上午逃生時的表現……”
他認真看向秦霜:“秦霜姐,我感覺……他的身手很強,可能比你還要強。那種身手,不像是會被人逼到診療室裡去的。”
秦霜“嗯”了一聲,似乎對此并不意外:“聽覺療養區的醫護人員太多了,我們需要診療室的資料來加快判斷速度。隻要不碰裡面貼了封條的櫃子,趕在空間扭曲前出來,就不會出問題。”
幾人很快達成一緻,朝長廊盡頭的診療室走去。
與此同時,祁瀾正背着趙醫生懸吊在半空,用自身重力和門闆上傳來的巨力相抗衡。
他早就擔心晚上那群病人回來會繼續找這扇鐵門的麻煩,吃完營養劑就去拿麻繩和皮帶把鐵門門鎖牢牢綁了好幾圈。要不是考慮到之後還要出去,他恨不得拿強力膠水沿着鐵門邊緣粘一遍。
但事實還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從十分鐘前開始,鐵門就在不斷發出喀啦喀啦的響動,腥臭難聞的黑色黏液從門縫裡滲落進來,那些病人好像是鐵了心要在今晚把門打開。
在門把手上的麻繩崩斷到第二圈的時候,祁瀾放棄了繼續往上綁繩子的想法。他抓起斷手,讓斷手的手指牢牢握緊門鎖,然後一把将趙醫生背起,整個挂在了門把上。
鐵門的門闆在兩方僵持下不停振動,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祁瀾也體會到了趙醫生昨天的困境。
濃重古怪的異香源源不斷地從門縫湧進他的鼻腔,好像一朵朵長在頭顱深處的花,想要從内部撐開他的腦子。手指上的觸感變得柔韌滑膩,不知從何而來的靡靡怪音正帶着他的意識墜向無底深淵。
眼,耳,口,鼻,祁瀾全身的每一處皮膚上都有無數細小的疙瘩攢動着鑽出,那些疙瘩在以一種極為恐怖的速度生長變大。
兩隻手都抓着門把,他根本騰不出空來吃藥,那隻斷手又被他拿去加固門鎖,完全沒辦法進行治療。
死死盯着鐵門邊緣,祁瀾額角的青筋都在跳動,他幾乎是眼睜睜看着那足有磚頭厚的門闆被蠻力一點點往上掀起。
嘀嗒,嘀嗒。
腥臭的黑色黏液接連不斷地掉落,一根根手指探進了逐漸擴大的縫隙當中。
向外的拉力更大了,祁瀾甚至有種自己被提着往上的錯覺。他背上的趙醫生發出了微弱的呻吟,繃帶纏裹之下,那些被割開的創口中開始滲出絲絲縷縷的黏液,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在裡面鼓動着想要出來。
祁瀾現在是真正的腹背受敵,他隻能在心底祈禱斷手的治療能有效一點,不要自己拼命的時候,趙醫生突然從背後對着自己的脖子啃上一口。
當縫隙擴大到接近一掌寬時,向上的趨勢突然一滞。
鐵門邊緣某處,幾根手指向後撤回,接着,縫隙中出現了一張圓圓胖胖的中年男人的臉。
“你是病人吧,怎麼吊在門闆上?這樣很危險的。”
男人的聲音很和藹,像是怕吓到祁瀾似的。
但祁瀾對這道聲音可太熟悉了,這分明就是他躲進樓上房間的時候,那個在外面不停敲門的中年男人的聲音!
“你是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還是……聞到了什麼?”男人循循善誘,就像一個很有耐心的醫生在勸導着不遵醫囑的固執病人,“那都是你腦海中産生的幻象,不用害怕,你隻是需要吃藥,隻要吃了藥,一切都會好的。”
他說着,努力地将自己有些發胖的手從縫隙中伸出,遞到祁瀾面前。
掌心攤開,幾枚汗津津的藥片躺在其中,黑色黏液從藥片邊緣淌落,順着張開的指縫流向負一層的地面。
猩紅發黑的藥片,好像一隻隻惡魔的眼,注視着全身幾乎被膿疱爬滿的祁瀾。
中年男人的眼神中帶着憐憫:“你一定看到了很多很不好的東西吧。不用擔心,我們會幫你康複的。”
他的聲音裡逐漸多出了電噪般的雜音,就好像在他開口的時候,還有很多從地底爬出來的怪物在模仿他的語調一起說話。
“這是一個判斷我看到的是否為真的好機會。”
祁瀾這時候想的完全不是治病的事情,某種意義上,他早就覺得自己病入膏肓了。
慢慢松開一隻抓握在門把上的手,祁瀾看着那張極具親和力的圓臉,緩緩說道:“我也覺得,我該吃點藥了。”
手指一點點伸向男人掌心的藥片,就在快要夠到的時候,眼部的膿疱深處,祁瀾兩顆猩紅凸出的眼球毫無預兆地劇烈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