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感官交叉療養區唯一的患者，櫃子上張貼的記錄時間可以追溯到3月4日。

迄今為止，祁瀾還沒有看到過日期早于這個時間的診療記錄本。他撕下一張照片塞進褲兜，合上玻璃櫃門，步履輕松地走向後面的資料櫃。

櫃門合上時帶起一陣微弱的風，隔層上的記錄本紙頁被吹動，往後翻了幾頁。

隻見第一頁往後，所有的診療記錄都被詭異的黑線覆蓋，那些如同蚯蚓般的黑線彼此勾連纏繞，逐漸滲出黑色的黏液，在紙頁上畫出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巨大哭臉。

“住院規定……注意事項……這些感官交叉療養區的資料怎麼全部都是黑線？污染這麼嚴重嗎？”

祁瀾對此毫無所覺。他正從資料櫃裡抽出一沓沓文件，快速翻動。

這些文件上的字幾乎全部被黑線侵蝕了，除了極少數的幾張紙上鋼筆字勾畫批注的痕迹還能閱讀之外，其他内容隻是多看一會兒就讓他感到極度的厭惡和惡心，就像思維正被拉入一片腐敗腥臭的黑海。

換到下一個資料櫃，這個櫃子裡放着作息安排表，或許是資料本身不算太重要的緣故，這些安排表有大約一半的文字還沒扭曲到完全無法辨認的地步。

祁瀾把櫃子裡的文件大緻翻閱完後，發現了一個有些奇怪的點。

這些作息安排表是一式兩份的。每一輪修訂下都有兩份作息安排表，其中一份的作息時間變化和視覺療養區差不多，隻是每一輪的早間查房時間都要比視覺區遲上三十分鐘。另一份的查房時間卻和視覺區完全相同，并且在第七版後就沒有繼續更新了。

祁瀾看得雲裡霧裡，索性把日期最晚的作息安排表各拿了一份塞進背包側袋，準備待會兒讓秦霜兩人看看。

他從第二排的資料櫃繞到最後一排，這一排櫃子上果然貼滿了封條。那些封條上的文字也被扭曲了，好像一條條細小的黑蛇在紙上扭動。

這一排的所有櫃子都給祁瀾一種極度不祥的感覺，被他塞進背包的斷手也開始抓撓拉鍊，似乎是想提醒他離這些櫃子遠點。

祁瀾安撫地拍了拍背包，也沒有走過去的意思，隻是站在盡頭往裡看了看。

“你這邊怎麼樣了？”

秦霜和沉朱已經一前一後完成了自己區域的工作。她們一個拿着一摞診療記錄本，一個拿着兩張被卷成筒狀的紙，朝祁瀾走了過來。

“有點問題。”

祁瀾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某個地方，他擡手指向中間一個貼着封條的櫃子：“你們看這個櫃子，它是不是……已經被打開了？”

兩人俱是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片刻後，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

那個櫃子上的封條要比旁邊的櫃子少上一些，如果仔細去看，會發現兩邊櫃門的中間翕開了一條漆黑的縫隙。

“我去看看。”秦霜看祁瀾有些猶豫的樣子，将診療記錄本塞到他手裡，仍是拎着那根像是桌椅腿改成的棍子，大步朝裡走去。

“她一直這麼……身先士卒嗎？”

祁瀾總覺得對方剛才看他的眼神帶着點鄙夷，雖然他确實是不想受污染讓腦海裡的晝白占便宜。

晝可能也是猜到了這一點，才會在他恢複記憶前就将所有能夠用藥消除的污染吞噬掉。

“差不多吧，她很強的。”

沉朱的話語裡透出種與有榮焉的意味。

“沒有東西。”另一邊，秦霜已經用棍子把櫃門徹底挑開了，她朝裡看了一眼就快步走了回來，眉頭微皺，“如果不是被真正的醫護人員拿走了，就可能和老非遇到的情況一樣，是裡面的東西自己跑出來了。”

普通病棟裡帶封條的櫃子就沒出現過好東西，想到這種可能，三人心裡都是有點發毛。

但還不等他們交流各自的發現，另一個貼着封條的櫃子裡，就溢出了月華般柔和而明亮的光。

三人對視一眼，立刻向外沖去。

看似溫和無害的光輝在短短數秒間暴漲，向外輻射淹沒了一整排的資料櫃後，如同風波乍起的海浪朝着幾人平推而來。

地面逐漸變形，如波浪般翻卷起來。牆皮簌簌脫落，露出其下皮膚一般的肌理。

“快走！”

秦霜第一個跨過雜物沖出診療室，她提醒着門外等待的人，腳步沒有絲毫停留，很快就在長廊裡跑遠了。

沉朱緊跟着翻出房間，唯有祁瀾因為抱着一摞記錄本落在了最後。

他跑出診療室的時候，長廊裡隻能看到盡頭一兩個零星的背影了。

“你們這也太信任我了吧……”

發力狂奔，祁瀾發現長廊裡的白影全部消失了，地面、牆壁、天花闆都在皲裂，好像冬季皮膚被凍傷的裂口一樣，裡面緩緩流出了黑色的血。

“嘶——”

手臂一痛，祁瀾低頭看去，他的皮膚上出現了和牆壁一模一樣的傷口，無數細小的膿疱好像有生命一樣掙紮着蠕動着要從中鑽出。

沒有管兩側門牌上交替變化的數字，祁瀾幾乎跑出了殘影，一口氣沖出長廊後直接朝樓下竄去。

一直跑到第二層的視覺療養區，他在大廳裡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後，才停了下來。

秦霜就站在樓梯口接應，看到他時臉色和緩了許多，接過記錄本，說道：“辛苦了。”

祁瀾找了個地方坐下，随手撕了一截衣角把手臂上的傷口牢牢綁住。又朝大廳看了一眼後，他有些疑惑地問道：“怎麼沒看到單橫和安德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