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趙醫生放到另一邊的病床上,他鎖好門,從背包裡取出負一層帶出的藥瓶,把觸覺區的藥片倒出大半,全部吃了下去。
腿上閃過一條條詭谲的暗色紋路,膨脹的褲腿慢慢癟了下去,床單布料掉落腳邊。
在藥片起作用前,晝先一步将異常帶來的污染吞噬了。
“我不吃藥就不動手,一直等污染蔓延到最嚴重的地步才吸收……這是把我當成可持續性宰割吃肉的肉豬了嗎?”
這種被利用得明明白白的感覺讓祁瀾相當不爽,但他也隻能默默在心裡嘀咕幾句,打開任務面闆看了一眼,定好鬧鐘就上床休息了。
【世界任務完成度:0%】
【世界探索度:62%】
……
白光,刺眼的白光。
受到刺激的眼睛倏然閉合,過了好一陣,才慢慢睜開。
看着陌生的天花闆,祁瀾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他感覺不到身體,整個人似乎是以意識的形态存在的,視角也無法自行操控,就好像是在某個地方通過一道位置固定的窗口向外查看。
他有些無聊地盯着天花闆,想起了之前那個海洋深處的夢境。
漸漸地,他發現天花闆上有些極模糊的影子,這些影子晃動着,時而聚成一堆,時而分開成群,就像地面上搬運食物的螞蟻。
但他很快意識到,那是光滑如鏡的天花闆表面映照出的投影,對地面的投影。
在意識到這一點時,視角也出現了變化,從天花闆一點點往下移動,銀色的門框,各種架子和叫不出名字的手術設備,再到近前,十來個聚在一起的、穿着綠大褂或白大褂的男女。
他們有的面露擔憂,有的滿臉焦急,有的若有所思,但看向他時,眼底都透着小心和關切。
一個年紀有些大的女人走了出來。她的眼尾有着細細的皺紋,夾雜着銀絲的頭發被打理得一絲不苟,歲月的風霜不曾摧毀她的意志,反而賦予了她一種遇事不亂的平和與鎮靜。
她低下頭,專注地看着祁瀾,說着什麼。
祁瀾的世界裡一片寂靜。他試圖從女人的唇形中分辨出她想表達的意思,但對方說話的速度太快,他連一個字都辨認不出來。
女人說完後,繼續看着他,似乎在等待。
過了大約幾分鐘的時間,她微微蹙眉,好像很不贊同聽到的話,再次開口。
這次,女人一直說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中間有過幾次短暫的停頓,似乎有人出聲打斷。但祁瀾注意到,女人說話的時候,她身後的那些醫生都安靜地站立着,神情肅穆,連嘴唇都沒動過。
和女人對話的人好像就是他自己,或者說,是提供這個視角的人。
對話結束時,女人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她好像竭盡所能也無法改變對方的決定,祁瀾讀出了她的最後一句話:“好。”
醫生們開始躁動,他們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有幾個性子急躁的人從人群中擠上前來,祁瀾在其中看到了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人,不由一驚。
趙醫生?
夢境裡的趙醫生遠沒有現在這樣憔悴,他的眼睛明亮,就好像裡面燃燒着兩團火焰。他站在女人面前,急切地說着什麼,甚至幾次擡手想要抓住女人的肩膀,但都擡到一半就放下了。
在趙醫生旁邊,還有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他看起來比趙醫生還要激動,雙手緊握成拳,在空中上下揮舞,臉漲得通紅,嘴唇翻動的速度快到幾乎産生殘影。
某個時刻,一切好像按下了暫停鍵,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止了,齊齊轉頭看向祁瀾。
這個場景有些驚悚,祁瀾覺得應該是夢境裡的“自己”說話了。
醫生們的表情慢慢有了變化,憂慮、不安、憤怒一點點消失,最後成了一種無可奈何的哀傷。
一些人退了出去,趙醫生、之前那個異常激動的男人和年長的女人一起留了下來。女人走上前,似乎調整了什麼,祁瀾的視線重新向上回到了天花闆。接着,天花闆上的倒影向後退去,一段門框從視野中劃過,光線變得柔和。
他進入了另一個房間。
女人将他轉移到房間中央的手術台上,離開了。
一段時間後,趙醫生和那個中年男人換了一身綠色手術衣走了進來。祁瀾似乎是平躺着,隻能從視野邊緣的一點綠色來捕獲他們的位置。
不知過了多久,趙醫生戴着口罩的臉出現在祁瀾眼前。他的手裡拿着一把輕薄的手術刀,鋒銳的刀尖快速向下,就要刺入祁瀾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