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說完,叫上祁瀾和單橫,三人披上綠大褂,正準備動身,江小福就追了上來,執意要一起過去。
他們思索片刻,想到江小福作為唯一痊愈患者的特殊性,也就默許了他跟在後面。
外面天色陰沉,鉛灰色的雲塊沉沉壓在頭頂,讓人喘不過氣。
他們小心謹慎地借着灌木和樹叢的遮擋朝對面的醫護大樓走去,漸漸聞到了一股混雜着血腥和腐臭的古怪氣味。
“不對。”
秦霜和祁瀾同時停下腳步。
隻見普通病棟和醫護大樓之間的那條路上,有着十來個龐大臃腫的黑色身影。它們似乎聚攏在一起啃食着什麼,令人毛骨悚然的撕咬咀嚼聲隔着很遠都能聽到。
“是扮成醫護人員的病人。”祁瀾看向手表,“這個時間點,他們本來該在樓内。”
“看來沉朱說的沒錯,給隔離區‘拿血’是為暴動做的準備。隔離區的變異醫護走後,這裡恐怕出大問題了。”
祁瀾話音剛落,那些長滿着黑色膿疱的病人就散開了。
它們原本所在的位置,隻剩下一灘血水和幾塊骨頭。
幾人下意識往普通病棟看去,就見三四層靠近樓梯間的幾個窗戶上,也出現了血迹。
不遠處,醫護大樓的門闆不知何時從門軸上掉落了下來,像是被發洩般地踐踏和破壞過,到處都是凹陷和坑洞,黑色黏液爬滿了金屬表層。
等那些病人重新進入普通病棟,他們才快速離開藏身的地方,越過地面的門闆,跑進了大樓當中。
這棟大樓内部仿佛成了某種不斷淌落着黏液的腥臭洞穴,大廳和兩側長廊如同被黑漆刷過,完全看不出牆壁和地面的原色。
擔心病人突然回來,他們加快腳步,目标明确地朝樓梯上走去。
越是往上,台階表面的黏液就越多,到最後幾乎看不出樓梯的形狀,濃烈的腐臭味令人作嘔。
來到第二層,祁瀾從背包裡抽出了三個口罩,遞給秦霜和單橫一人一個。他倒不是針對江小福,實在是背包裡的口罩隻有這麼多了。
戴上口罩後,那股臭味被擋住了一些,才算可以接受。
沒有了變異醫護的存在,他們順利地走到了樓梯盡頭。第三層的鋼門被完全推開了,站在門口就能看到大廳裡一張張上下鋪式的鋼架床。
一個金屬罐子擺在大廳的角落裡,罐子旁邊還有一個鐵盒,和單橫在重症病棟裡找到的裝遺書的盒子很像。
“我走這邊。”祁瀾和秦霜說了一聲,穿過鋼架床之間的空隙,走進靠普通病棟的長廊。
長廊兩側都開着門,每個房間裡放了至少兩張上下鋪式的床,使得房内空間顯得極為逼仄壓抑。
這些床上的被子大多有些淩亂,沾着斑斑點點的黑色,祁瀾走過去仔細看了看,感覺那像是轉化到一半的黑血。
他走到第四個房間時,情況有了變化。
這個房間裡散落着大量碎紙片,那些紙片幾乎被黑血浸透,在房間中央爛成了一灘泥。床架被推到了房間最裡面,一個個瓶口沾着黑漬的藥瓶在床邊堆成了小山。
厚重的絨布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不留一絲縫隙,曾經住在這裡的人似乎極為畏光。
看來,在去重症病棟之前,紙匠和美杜莎就是待在這裡。
他們也是在這裡,将其他醫護人員的眼睛殘忍挖去。
“沒有打鬥的痕迹,掙紮也很微弱,”祁瀾在房間裡掃視一圈,“那時紙匠就能影響到隔離區的醫護人員了嗎?”
離開房間,他一直走到長廊盡頭也沒有看到一個活人。和對面的秦霜打了個照面,兩人臉色都不大好。
他們回到大廳時,單橫正蹲在那個罐子旁邊,看着什麼。
聽到腳步,他起身朝兩人走去,将一張沾着黑血的照片遞給秦霜:“這是我從鐵盒裡找到的。”
祁瀾往照片上看去,那是一張大合照,似乎是在甯康療養院剛投入使用的時候拍攝的。照片裡天氣很好,療養院大門前,幾十個醫生或坐或站,臉上是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一看就是大家都不想拍但又不得不應付着拍的那種照片。
照片第一排的中央位置坐着一男一女。女人大概五六十歲,發間夾雜着幾縷銀絲,目光溫和。男人的年紀看上去比女人還要大一些,臉上皺紋很深,但精神矍铄,眼神銳利。
秦霜翻過照片,照片背面印了拍攝日期和各排各列對應醫生的姓名。
這張照片拍攝于4月7日,坐在最中間的兩人,一個叫呂鳳,一個叫陸東生。
“試試嗎?”單橫問。
“試吧。”秦霜微微颔首。
片刻後,單橫面露喜色:“是他!”
與此同時,祁瀾看着地上被打開的鐵盒,問道:“你不是不會開鎖嗎?”
“哦,小福找到了鑰匙,他幫我開的……”單橫随意地應了一聲。
“那他現在在哪兒?”祁瀾打斷了他的話,從回到大廳起,他就沒有看見過那個男孩。
“嗯?”單橫從喜悅中回過神來,“他說要去洗手間,你們沒看到他嗎?”
秦霜察覺出了問題,朝樓梯口跑去。祁瀾則是幾步走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
一點綠色的影子,剛好消失在普通病棟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