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瀾受到的視覺污染就止步于第二個階段。他一直以為是吃藥恢複了正常,但實際上,很可能是藥物和那對眼珠的共同作用,促使他看到的東西朝着真實一面轉化。
關于陸東生的重要記錄都被燒毀,祁瀾不知道對方的病症發展到了第幾個階段,但他覺得,很有可能已經到了第四個、甚至超過了第四個階段。
現在看來,就如在對方的個人申請書和呂醫生的遺書裡寫的那樣,這名院長不僅扛下了來自各個感官的幻覺污染,甚至将屬于“真實”的那一部分強行植入了自己的感官當中,反向侵蝕病症。
“讓醫護人員在幻覺沖刷下保持對‘真實’的認知,恐怕也是這些特殊藥物的作用之一。”祁瀾從背包裡取出一支營養劑,遞給秦霜,“能夠扛過污染的病人,大概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免于幻覺影響,比如江小福就能看到那些紙上的字。”
提到紙上的字,他又想到了一件事:“普通病棟裡的那些資料,當時我能看懂而你們看不出來的那一部分,上面都是什麼?”
“黑色團塊啊?”秦霜接過營養劑,仔細回憶,“如果一定要說的話,确實有些奇怪,同樣的紙上存在兩種污染形式,一種是黑線,一種是團塊。”
“我能看到的,應該就是黑色團塊上面的内容。”祁瀾說道,“或許,之所以會形成你們無法辯識的團塊,是因為來自院長和原初污染的兩股力量在進行博弈。”
“那些被院長保留的内容也很微妙,雖然隻是幾個數字,但經過推理,剛好能夠傳遞給我們最重要的信息。”
祁瀾說完後,兩人想起系統的任務,都陷入了沉默。
他們默默将手中的營養劑吃完,等單橫回來後,定好輪換觀察的時間,就這麼一直到了傍晚。
期間,秦霜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下午從醫護大樓走出的病人變得更少了。
等到病人再次回到醫護大樓,路燈一盞接着一盞亮起,幾人才站起身,準備前往普通病棟。
“老非。”動身前,秦霜突然叫住祁瀾,嚴肅地說道,“雖然情感上可能無法接受,但你要知道,我們是在規則世界裡,不管零号做了什麼,他都隻是這個世界裡的人。如果完不成任務,我們都得死。”
“呵。”
祁瀾正想說“知道了”或者“好的”,就聽到自己的口中發出一聲極盡嘲諷的冷笑。
“如果你在關鍵時候出問題,我會殺了你。”
令人窒息的幾秒後,他看到秦霜的臉冷了下來,轉身就走。
不是,哥們?
祁瀾怎麼都沒想到一直安靜得如同消失的晝會在這種時候給自己刷存在感。
“我是想說,好。”
祁瀾尴尬地找補着,走在一旁的單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剛進C級不久吧?”
“C級世界就是這個樣子,很多人看着就跟真的一樣。我聽說,等級越高的世界,那就越逼真,有時候待的時間久了,都分不出哪裡才是現實——雖然在神淵說現實,本身就是件很不現實的事情,哈哈哈。”
“但是啊,你要知道,我們總得有命活着,才有資格去談同情、談憐憫。你也不用有什麼負擔,就算你真把他們當成和咱們一樣的人,他們要怪,也得去怪發布任務的神淵。”
眼見和普通病棟的距離接近,單橫不再說話了。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輕手輕腳地邁入其中。
樓内的血腥味很重,幾乎刺鼻。一樓大廳變得更加破敗了,鐵質長椅被踩踏成看不出形狀的鐵片,滿是黏液的地面上還有幾塊殘留着碎肉的斷骨。
窗外夜色低垂,昏暗的病房長廊裡,白衣身影清晰得如同實體。
祁瀾又看到了那個秃頭啤酒肚的男人。
他從長廊盡頭的一間病房走出,腳步逐漸加快,在三人走上樓梯的時候,已經跑了起來,向前招着手,像在叫人。
祁瀾腳步一頓。
之前看到的白影太模糊,晚上回到普通病棟的時間也不固定,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長廊裡的白影似乎是在重複着某一天的事情。
他沒有注意到,秦霜也停了下來。
“怎麼了?”單橫不明所以,他随着兩人的目光朝一層長廊看去,隻看到空無一人的長廊裡,應急燈落下的瑩瑩綠光。
“有聲音。”秦霜說着,往下退了一步,仔細傾聽,“好像是一個男人,他在跑,邊跑邊說……”
“去找呂醫生。”
“病人的情況,很不對勁。”
“各種各樣的腳步聲,人聲,很亂……”
秦霜茫然地看向長廊深處:“這些聲音似乎都來自長廊。”
祁瀾聽不到秦霜所說的聲音。
但他卻能看到,一名名醫護人員正匆忙穿梭于不同病房之間,有人離開了長廊,有人聚在一起商議。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緊張與焦慮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