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層再次陷入了沉默。
祁瀾從秦霜投來的目光中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可能存在問題,默默将背包拽到身前,翻找起各種藥物。
離開重症病棟前,在沉朱三人的幫助下,他們找出了一些副作用不算大的藥物帶出,以備不時之需。
他很快找出了針對感官交叉類幻覺的藥物,将其中一部分遞給秦霜後,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一件事。
“那隻斷手呢?”
為了避免引起秦霜幾人的注意,祁瀾在離開普通病棟的房間前就把斷手重新塞回了背包,但剛才他為了找藥幾乎把背包翻了個遍,并沒有看到那隻斷手的影子。
“是在……重症病棟裡跑掉的?”
祁瀾很确信自己在拿營養劑和裝藥以外的時間都沒有将背包拉鍊拉開過,在解決掉紙匠後,他還特意檢查過扔出去的背包,确認裡面的東西沒有減少,斷手也沒被紙彈打中。
思考無果,他将瓶子裡的藥倒入口中,一股極為冷冽的味道擴散開,如同冰錐般刺穿了籠罩在感官上的陰雲。
但緊接着,他的鼻腔裡就有溫熱的液體流了下來。
那是夾雜着黑色細絲的血液。
他的聽覺和觸覺得到了恢複,視野中的黑斑也被驅散了一些,但嗅覺完全喪失了。
“你說小壽已經死了,但剛才,你好像還在安慰……他。”
一邊的秦霜要好上一些,至少從她的臉上看不出副作用帶來的影響。她想通過交流降低江小福的敵意。
“它……”
江小福側頭看向那個巨大的、由密密麻麻的黑色膿疱堆疊出的東西。
“我也不知道它是什麼……它是我弟弟的屍體,也是那個殺人犯的屍體……我還能感到弟弟的一點意識,但……它不是我的弟弟。”
這話說得很模糊。
祁瀾不知道這個東西在江小福的眼裡是什麼樣子,但他感覺,這東西或許和江小壽受到的污染有關。
除了院長,江小福和江小壽兄弟倆應該是最早受到異常侵蝕的人,他們不像院長那樣有極強的意志力抵抗污染,在被殺死前,江小壽的污染或許已經到了相當高的地步。
在他死後,污染爆發,在殺死黃鸠的同時,也讓兩人的屍體出現了某種異變,形成了現在的樣子。
秦霜還想說些什麼,那個本來接近靜止的東西,就仿佛受了刺激一般,突然再度跳動起來。
砰,砰。
砰砰,砰砰。
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纏繞的細管之下、層疊的膿疱之間破體而出。
宛如黑海般的黏液漾起一層層腥臭的漣漪,四周的牆壁開始扭曲變形,空氣中好像有一層無形的波浪從那黑色的東西中呈輻射狀蕩開。
普通病棟第五層往下,所有樓層前台後的牆壁上,時鐘的指針同時指向了十一。
資料室内,破損的封條無聲無息地粉碎成渣,各種記錄上的文字掙紮着落下黑色的淚水,團塊緩緩消失,被無法識别的黑線取代。
緩緩翕開縫隙的櫃子裡,作為特殊藥物的鼻、耳與手全部浮現出密集的黑色裂痕,刺眼的白光自裂痕深處迸發,從第一層、第三層再到第四層,層層疊加,直沖雲霄!
一抹突兀的白,仿佛無形火焰在黑紙上燒出的破洞,以驚人的速度在夜空中蔓延開去。
那光亮甚至穿透了重症病棟被封得嚴嚴實實的窗戶,守在活動室裡的沉朱、小明和小艾,在同一時間站起身來。
“外面好像……變成白天了?”
小明離窗戶最近,他趴在木闆上不斷調整角度,艱難地透過極為不明顯的縫隙朝外看去。
沉朱看了眼手表:“十點二十分,這個時間點,會不會是普通病棟的資料室裡出什麼事了?有問題的特殊藥物都在資料室。”
“是幻覺……”小艾翻看着旁邊小桌上沉朱整理出的各種記錄和資料,突然說道,“這裡,老非哥哥說過,有一個病人,就是把晚上看成了白天……”
沉朱接過資料仔細看了看,臉上帶着幾分憂色:“希望他們不要出事。”
但他們很快就無暇顧及秦霜幾人了。
地面劇烈搖晃了一下,宛如群獸暴動的咆哮聲自重症病棟第三層響起,防化門被撞擊的巨響好像一道驚雷撕碎了夜晚平和的假象。
……
如同卡頓一般,短暫陷入黑暗後,一幅幅畫面在祁瀾眼前飛速閃過。
病床上的江小福和江小壽。
桌子上堆積如山的治療方案。
院長辦公室裡沮喪失落的醫生。
時間一路倒退,祁瀾意識到自己就要被拽回污染發生的那一刻。他正急于醒來,一向安靜無聲的夢境裡,突然響起了一聲蒼老的歎息。
畫面陡然崩碎。
祁瀾猛地睜開眼。
那個黑色的膿疱聚合物變得更大了,無數條滴落着黏液的黑色觸手從膿疱的縫隙間生長出來,在空中揮舞。
黏液黑海已經漫到了他的胸口位置,帶來一種溺水般的窒息感。
“你怎麼了?”
“小壽!小壽!弟弟!”
江小福竭力安撫着那個劇烈跳動的肉瘤般的東西,那東西上的膿疱正在一個接一個地爆裂開,流出的黑色黏液将他身上的綠大褂都浸透了。
僅僅是看了那個東西一眼,祁瀾就感覺腦海中一陣刺痛,san值好像又掉了幾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