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是一個幾乎與大廳一樣開闊的淡藍色房間。
房間靠牆的位置放着各種各樣的實驗設備和精密儀器,但最引人注意的,還是房間中央躺椅上的那個老人。
和他們想象中不同,老人看上去和照片中的模樣沒有太大區别,雖然有些疲倦,雙眼卻依舊明亮有神,耳、鼻和手也完好無損,就像從未被切除下來用作實驗那樣。
但如果走得更近一些,就會發現,這些部位的皮膚表面泛着微弱的藍光,隐隐有些透明,就像是為了不吓到他們而拼湊上來的假肢一般。
一隻熟悉的斷手站在老人的肩膀上,友好地朝祁瀾招了招手。
“原來是提前跑過來了……”
祁瀾猜測這隻斷手是從通風口一類的管道跑進來的,畢竟通往這裡的門都被砌牆封住了。
他率先走了過去,等繞過靠門的那排實驗台,才注意到老人的腿完全變成了樹根般的模樣,一條條深藍色的根莖刺穿了他的腿部皮膚,深深紮入地面,向着四面八方延伸開去。
他又仔細看向周圍的牆壁,發現牆體的淡藍色來自于無數葉脈般的淡藍細絲,這些細絲好像也是從老人腿部的根莖處生長出來的。
“這是我的血液,感染後,它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老人注意到祁瀾的目光,開口道,“雖然無法離開這裡,但我還是能模糊感受到外界的一些事情,我們的計劃失敗了,對嗎?”
祁瀾停在了老人不遠處,秦霜和單橫也走了過來,站在他身邊。
幾人沒有說話,但他們的神情已經讓老人明白了一切。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擡起頭,像是能透過那被細絲覆蓋的淡藍色天花闆,看到儲存于各個櫃子裡、由無數醫生不分晝夜地研究積攢下來的寶貴資料。
“沒關系,”他自語般說着,“我的血能穩定住這棟樓,至少,我們還能保住樓内的資料。”
沉默片刻後,老人看向門口,見不再有人進來,露出一絲失望的神色:“隻有你們三個嗎?”
三人不知道怎麼回答,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
“救援到來前,你們就留在這裡吧。”老人肩頭的斷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個櫃子,“看到我後面那個白色冰櫃了嗎?裡面有足夠的營養劑和水,我已經用不上了,但應該夠你們生活一段時間。”
沿着雙腿往上,老人的身體正一點點向着樹的形态轉變,越來越多的深藍色根莖從他體内長出,紮根地面,他的面色卻始終平靜而從容。
“1号資料室裡,儲存着暴動發生前最核心的研究資料,其中包括病理研究團隊給出的24種病源分析。2号實驗室裡,放着164個貼着藍色标簽的玻璃瓶,裡面是所有隔離區醫生在食用‘零号病血’前後采集的血樣……”
“等我走後,這座療養院,大概就隻剩你們了。如果你們能出去,請告訴人們,這裡沒有怪物,隻有與病毒抗争到最後一刻的普通人。”
“不僅僅是醫生和護士,”老人看着他們的眼睛,認真地說道,“還有病人。”
“我們的計劃其實并不缜密,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在于,病人的暴動來得太過突然,我無法保證,對全院287名病人的幹預能夠全部取得成功。”
“是他們自己不願意傷害醫生,最終抵制住了食人欲望的侵蝕,才讓這份計劃得以順利實施。”
老人陷入了回憶。眼看那些深藍色根莖蔓延到他的胸口,秦霜擔心出現變故,但她剛要動手就被祁瀾強行按了下來。
“……甯康,甯康,安甯、健康,可惜啊,我們辜負了他們的信任,最後也沒能把大家救回來。”
随着老人最後一聲歎息落地,三人腦海中同時響起世界探索度達到100%的提示。等他們再次看向老人時,卻隻看到一棵深藍色的巨樹自老人所在之處拔地而起,它的樹根深深紮入地面,枝桠鑽進牆壁和屋頂,老人似乎将自己的血液完全融入了大樓當中。
“沒有任務完成的提示。”秦霜臉色異常冰冷,她抓起實驗台上的玻璃器皿一砸,将碎片橫在祁瀾脖頸,“你剛才是什麼意思?别忘了,完成不了任務,我們都得死!”
“祁瀾”的眼瞳漆黑如墨,他隻是瞥了一眼秦霜手上的玻璃碎片,那塊碎片就直接化為了粉末掉落在地。
“出去。”
他走向那棵深藍巨樹,口中冷冷吐出了兩個字。
秦霜站在原地,臉上怒意未散,目光中卻帶上了幾分驚疑。
在玻璃碎片化為粉末的瞬間,她産生了一種極為強烈的危機感,就好像面對的不是人,而是某種極端恐怖的怪物。
“我們先出去。”
單橫明顯也有同樣的感覺,他拉着秦霜走出房間,甚至知趣地給房間帶上了門。
“又怎麼了啊?”
祁瀾無緣無故就被搶走了身體掌控權,沉入腦海深處的意識一臉不解。
但他也沒有要搶回掌控權的意思,事實上,他真要和對方争的話,晝是不可能把秦霜的手及時按下來的。
他隻是有種直覺,對方或許有辦法在不傷害院長的情況下完成任務。
這是一位可敬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