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平台雖然明顯不是最初的那一個,整體結構卻很是相似,兩側本該有門的位置依然是光秃秃的牆面,在祁瀾走過的樓梯旁邊,就是另一段向上的樓梯。
祁瀾正要側頭去看那段樓梯,就發現牆壁上的黑色數字變得模糊了起來,它們快速分解成一個個像素點一樣的色塊,牆體表面也如同被刮掉的魚鱗向着四周分解剝落,露出癬狀的斑駁黑色。
做出選擇的時間好像更短了。
如他所料,向上的樓梯不再是之前的模樣。樓梯外側仍被牆壁封死,内側卻成了镂刻着卷草紋路的精美欄杆,台階如同鋼琴琴鍵般黑白交錯,充滿了藝術氣息。
他上來時走過的那段樓梯也出現了變化,兩側的牆壁貼上了米黃色的牆紙,台階鋪着軟墊,布置得溫馨舒适,好像通往某個兒童房間。
“這些樓梯是隻能走一次麼?”
祁瀾暗自思忖。
平台崩解的速度很快,這一次,他根據晝的判斷跑入了向上的樓道。
同樣是在他進入樓道的瞬間,向下的那段樓梯和分崩離析的平台一起消失在了黑暗裡,隻留下距離内側欄杆不遠的一面牆壁,看上去陰森而詭谲。
樓梯從平台的連接處開始層層解體,祁瀾邊跑邊從欄杆和牆壁的空隙間往下看去,隻看到盡頭深淵一樣的濃黑。
眨眼間跑過數級台階,晝卻突然厲聲道:“停下!”
祁瀾的身形還在因慣性前傾,他剛抓住欄杆停下腳步,就看到上面一級的黑色台階連同更高處的其他台階都變得扁平扭曲起來。遠處的樓道失去了應有的立體感,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抓取到他眼前,從三維折疊成二維,最後變成了印在牆壁上的一幅風格簡約寫實的畫。
一面牆壁突兀地橫在了祁瀾前方。
再多一步,他就會和那些台階一樣,變成牆的一部分。
祁瀾心有餘悸地轉過身,平台已經不知所蹤,黑白交錯的台階一路延伸向下,看不到終點。
這條樓道沒有轉角,一側是牆壁,另一側的欄杆外也被牆壁擋得嚴嚴實實,他就好像行走在一個長條狀的盒子當中,前後沒有一個人影,除了自己的腳步聲,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音。
就算沒有那些神鬼莫測的死亡規則,單是在這種環境裡待久了,都很容易失去理智瘋掉。
祁瀾慢慢朝下走去,繼續之前的話題問道:“第一層到第二層,沒有那麼容易,對嗎?”
畢竟,他隻通過兩條長廊就來到了這一層,現在經過的樓道數量卻早就不止兩條了。
晝表現出的驚訝,更像是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快出現在這一層。
“看概率。”晝的聲音平靜而冷漠,“有的人可能隻需要十幾次嘗試,有的人,或許到死都無法進入下一層。”
“不僅是第一層到第二層,每一層,都是如此。”
祁瀾聽出了對方的話外之音。
進入下一層沒有那麼簡單,他需要做好長時間困在這一層的準備。
但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厄難深淵從來有進無出,晝為什麼對裡面的情況知道得這麼清楚?
祁瀾默默回憶着禁忌裁判所裡和厄難深淵有關的對話,赫爾修斯的一句話突然浮現了出來。
“找點樂子”。
幹脆利落的死亡無法給這些審判帶來樂趣,僅僅是知道晝會在厄難深淵裡備受折磨地死去恐怕還不足以讓他們感到“有意思”。
除非……這些審判能夠看到厄難深淵裡發生的事。
祁瀾心頭一緊。
晝從未提到過這一點,自己和對方的交流雖然都在腦海中進行,行事風格卻可以說是大相徑庭,那些審判但凡腦子沒出問題,就能看出在厄難深淵裡控制身體的那個人是自己。
他隐隐有種被坑了的感覺,但又無法确定對方的用意,一時沉默了下來。
單調的腳步聲中,一級又一級的台階落在祁瀾身後,如同被按序敲響的琴鍵。在它們奏出的無聲樂章裡,樓梯内側的鐵藝欄杆逐漸發生了變化。
精美的镂空圖案開始變形,卷草花紋上下的黑鐵如同被磁石吸引彼此靠近,一點點黏在了一起。與此同時,欄杆和牆壁間的空隙,也在不斷縮小。
黑色台階的數量越來越少,最後幾乎完全消失了。
大片的白色台階表面,則是出現了類似大理石的紋路。
“從現在起,不要看牆壁。”
晝開口道。
祁瀾依言将注意集中到台階上,專心緻志地研究上面越發清晰的石質紋路。
在他邁出第七步的時候,一種十分微妙的、被注視的感覺從他的脊背爬了上來。
在他的視野範圍之外,鐵藝欄杆徹底融入了牆壁中,變成了一張黑色的塗鴉畫。畫上的欄杆如同蛇一樣扭動着朝牆面的各個方向蔓延,形成了一隻隻大小、形狀毫無區别的黑色眼睛。
那些眼睛盯着另一面的牆壁,随着它們的注視,另一面牆壁上出現了一個個黑色的圓斑,那些圓斑就像新生的花骨朵一樣生長着,很快就變成了新的眼睛。
兩面牆上的眼睛注視着彼此,突然同時眨動了一下,接着,眼珠就緩緩轉向了正行走在樓道中的祁瀾。
“怎麼感覺看着我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祁瀾身上泛起一陣寒意,他最初隻覺得身後有什麼東西在看自己,但漸漸地,從兩側到前方,台階之外的地方好像都有東西死死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