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手機,剛打開,一條消息提示就彈了出來:“各位市民注意,城市危機應對署發布通知,今日為III級大霧,請盡量減少外出……”
手機時間顯示為上午八點十五分。
幾乎同時,伴随着悠揚的電話鈴聲,一個來電通知出現在了手機屏幕上,備注的來電人為“部長”。
祁瀾心底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他接通電話的瞬間,對面就傳來了憤怒的咆哮:“克裡特先生,你到底在哪裡?!我想你應該知道上班的時間是八點整,而你已經遲到了整整十五分鐘!今天還是大霧天,你知道這給應急聯絡部帶來了多大的麻煩嗎?!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就算你的媽媽給副署長說再多的好話,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把你辭退掉!應急聯絡部不需要你這樣的廢物、垃圾、腦袋灌水的稻草人……”
祁瀾被罵得腦子嗡嗡作響,默默把手機拿遠了一些,但他聽着聽着,就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這部手機的質量很差,接通電話時即使不開外放,聲音也會從聽筒裡漏出來,更不用說這位部長近乎咆哮的巨大音量了,他的聲音幾乎是如同暴風一般在車廂裡回響。
但就是這樣的聲音下,司機竟然依舊一動不動地待在原位,就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一樣。
祁瀾仔細一想,忽然意識到這個司機從自己醒來後起,就沒有做過任何動作,也沒有發出過一點聲音,這也是他必須走到過道才能确定駕駛室裡有人的原因。
一股涼意從脊背上竄了起來。
祁瀾看了一眼窗外,霧氣變得更濃了,連街道邊的房屋都已經看不太清楚。
“部長,”他打斷了對方的話,“我遇到異常情況了。”
應急聯絡部的部長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怒吼聲戛然而止,片刻後,電話裡傳來了走動的聲音:“你在哪裡?”
祁瀾将公文包拉好,朝公交車的前排走去:“我在公交車上,剛剛經過的街道兩側有很多服裝店,這輛車出現問題的時間我不清楚,但出事後一直在直行,現在外面都是霧……”
他在第三排座椅的上方找到了一張公交線路圖,這張圖應該是才換上不久,看上去很新,圖上有一大塊區域被塗成了灰色,旁邊标着加粗的禁區兩個字。
在一堆花花綠綠的公交線路中,幾乎每一條都經過了城市危機應對署。
“服裝店……”
電話裡出現了噼裡啪啦的鍵盤敲擊聲,另一頭的部長似乎是進入了某個機房當中。片刻後,他嚴肅地說道:“那條街是皇後大道,你現在應該剛進入黑井街,盡快讓車停下來,一定不要進入禁區!按照危機處理手冊的第四版預案……”
對方講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手機上出現了雪花狀的色塊,幾秒後,屏幕就完全變成了黑色。
駕駛室裡,一直安靜宛如雕塑般的司機,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似乎輕微地動了一下。
祁瀾看了眼線路圖,黑井街的長度是皇後大道的兩倍,但這條街的後半部分,已然沒入了标志着禁區的灰色區域當中。
公文包裡沒有類似危機處理手冊的東西,他對所謂的預案一無所知,隻能先想辦法把車逼停再說。
手機揣進褲兜,祁瀾将公文包放在了最近的座椅上,然後俯身過去,抽出了窗戶旁邊的安全錘。
被膠帶密封的車廂裡不知何時起了霧,淡淡的白霧缭繞在座椅上,像是擇人而噬的蛇。
他握着安全錘,輕手輕腳地朝駕駛室走了過去。
越是往前,車裡的霧就越濃,那些白霧好像就是從司機身上飄散出來的。
快到駕駛室的時候,祁瀾的腳下突然踢到了什麼東西。
他低頭一看,發現是一具倒在地上的屍體。那具屍體穿着售票員的制服,臉上的五官模糊而蒼白,就像是融化到一半的蠟像,明明連眼睛鼻子都看不出來,卻有種對方正對着自己笑的感覺。
“不要……過去……”
他聽到了一個很微弱的聲音,這個聲音好像就來自他腳下的屍體。
“不要……過去……”
屍體的臉還在融化,蠟油般的白色流體從它凹凸不平的臉上淌落,在落地的瞬間就如同有生命一般飛速朝祁瀾爬了過來!
他猛地轉身,一腳将屍體踢到了公交車的後排。“砰”的一聲悶響後,屍體連同那些黏附在它臉上的詭異流質,一起消失在了車廂内的霧氣當中。
駕駛室裡的霧更濃了,司機隻剩下一個時隐時現的輪廓,車外也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祁瀾不再猶豫,一步上前,砸碎了駕駛室和過道之間的玻璃隔闆。在嘩啦啦的玻璃落地聲裡,他迎着翻湧而出的濃霧跨進駕駛室,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手上的安全錘裹挾着勁風重重砸落了下去。
霧氣被攪動,形成乳白的渦旋。他沒有砸到任何實物,反倒是腳被什麼東西絆住,扶着椅背才免于摔倒。
一種冰涼、黏膩而濕滑的感覺爬上了皮膚,聯想到那具屍體的狀态,祁瀾神色一變,立刻伸手朝自己的臉上扯去。
正在這時,公交車猛地颠簸了一下,接着速度驟升,強烈的推背感将他狠狠壓向了椅背。
絆到他的那東西壓住了油門!
祁瀾撐着椅背,抓住了臉上如同軟體動物一般的流質,用力一拽,頓時感到一陣劇痛,就像要生生把自己的臉皮扯下來一樣。
不止是臉,他的觸覺也出現了輕微的異常,手上好像戴了一隻無形的手套,總有一種霧裡探花般模模糊糊的感覺。
這些流質就好像長進了他的肉裡。
公交車還在向前行駛,祁瀾清楚,一旦讓這輛車開進禁區,自己就真的兇多吉少了。
他放棄了把這些吸附在皮膚上的東西扯下來的打算,直接坐進駕駛座,左手在儀表闆上迅速地摸索着車鑰匙,右手則是朝座椅下探去,一把拽出地上公交車司機的屍體,将其扔到了駕駛室外面。
油門松開的瞬間,他一腳踩上了刹車。
車速陡然一降,輪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響。
霧氣裡的流質在這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爬滿了祁瀾的皮膚,冰涼的觸感很快就變成了火燒般的灼痛,那些東西好像在腐蝕着他的血肉。
祁瀾死死握着方向盤,呼吸已經有些不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