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大概是看他沒有回複，媽媽又發了一條：“記得按時吃飯，凱爾部長是個好人，不要和人家頂嘴。下班早點回來，注意安全。”

信箱裡除了媽媽的短信，就是城市危機應對署發布的緊急通知和催繳欠款的信息，從這些短信裡根本看不出安森·克裡特的住址。

門外傳來接線員們陸陸續續離開的聲音。他們似乎彼此認識，三三兩兩地聊着天，有說有笑。

辦公室裡漸漸安靜了下來。

祁瀾隻能給“媽媽”發去短信詢問住址，順便簡單解釋了自己上午沒回消息的原因。發完短信，他拎起公文包，跟上了最後一個離開的接線員。

他不知道班車的乘坐地點在哪裡，如果沒人帶路，錯過截止時間就糟了。

走到二樓大廳，祁瀾正要下樓，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安森？”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這裡的人和安森的關系很一般，跟他說話都用“克裡特先生”這種比較疏遠的稱呼。

循着聲音看去，大廳右側的樓梯上，一個穿着白色襯衫和煙灰色西裝的男人正從三樓下來。

他将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金絲眼鏡下方，一雙灰藍色的眼眸帶着關切看向祁瀾：“我聽布萊克說了上午的事，你現在好些了嗎？”

這個人的相貌稱不上英俊，舉手投足間卻給人以風度翩翩的感覺。

從他親切的稱呼和提起布萊克時随意的語調來看，這個人大概率就是情報分析部的部長，危機應對署副署長，詹森。

“好多了，醫生開的藥很有效。”祁瀾見對方像是有話要說，索性停下腳步，“您怎麼會來這裡？”

詹森自然地走到祁瀾身邊，兩人一起朝一樓走去。

“有些事找你們部長，正好聽說了你的情況。”他輕描淡寫地說完，問道，“你現在是下班了？打算直接回家？”

“是這樣。”祁瀾點點頭。

“我送你吧，正好順路。”詹森擡起手腕看了看表，“工作完成得怎麼樣？還順利嗎？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也不回去休息休息？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他顯然不太擅長找話題，雖然語氣像是朋友間的閑聊，說話的内容卻帶着一股視察工作的味道。

“挺好的。”

祁瀾尴尬地笑了幾聲，把應付布萊克的那套說辭又拿出來講了一遍。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穿過辦公樓前的玻璃廊道，來到危機應對署的地下車庫。等祁瀾上了車，詹森啟動引擎将轎車緩緩開出車位，狀似無意地問道：“我聽布萊克說，你想去危機調查部？”

祁瀾沒跟布萊克直接提過這件事，這隻老狐狸大概是從他一反常态的“工作熱情”裡看出了什麼。

“雷恩隊長說我有進巡邏衛隊的資格。”他沒有直接回答對方的話，試探道，“而且部長好像不太願意讓我待在應急聯絡部。”

“布萊克就是嘴上抱怨，他不會真的辭退你。”

經過收費亭，詹森繳納了停車費後，車庫的門向兩側打開。灰白的濃霧漫了進來，安放在門邊的大型除霧設備發出隆隆的響聲。

外面暮色低垂，因為大霧的緣故，視野所及盡是灰蒙蒙的一片。

詹森打開霧燈，繼續說道：“别以為上午僥幸逃過一劫就真的能去巡邏衛隊了。危機調查部的傷亡率在四個部門裡是最高的，布萊克是為了你好，除了對外宣傳部，應急聯絡部可以說是最安全的部門了。”

“諾丁區是唯一一個沒有禁區的市區，危機應對署又處在諾丁區中心，所以你可能對異常事件沒有太深刻的認識。但我要告訴你，禁區的範圍每天都在擴張，危機處理手冊的更新速度都快跟不上新異常的出現速度了，可我們直到現在也不确定這些霧還有雨到底是什麼情況。”

“看到接線守則上對失蹤的評級了嗎？雖然我們給的級别是II級，但事實是，那些失蹤的人再也沒有出現過，我們認為他們很可能已經死亡，失蹤隻是為了不引起市民恐慌的說法而已。”

“但我看到危機處理手冊上提到了失蹤者會再次出現。”

情報分析部是對異常進行研究的部門，祁瀾覺得這位部長很可能知道一些還沒公布出來的信息。

“那你應該也看到了‘不要與其交流’。我們不知道出現的是什麼，隻知道和它們交流後的人也跟着失蹤了。”

等紅綠燈的間隙，詹森側頭看了祁瀾一眼，正色道：“這座城市每天都有數以千計的人被登記失蹤或死亡，從上周開始，巡邏衛隊的任務範圍也被限制在了禁區以外。所以管好你的好奇心，有些事情的危險程度遠超你的想象。”

他頓了頓，聲音和緩下來：“至少目前危機應對署還是最安全的地方，隻要你安安分分待在應急聯絡部，就不會出什麼事。”

祁瀾覺得詹森這話有些深意，但他并不打算按照對方說的去做：“您放心，我會在應急聯絡部認真完成工作的。”

“這話你都說多少次了。”詹森減緩了車速，“上周六天裡你有三天曠工，剩下的三天還遲到了兩天，再這樣下去，就算布萊克沒意見，我也不好跟查理交待。”

轎車慢慢停靠在路邊，透過窗玻璃，隐隐能看到一排排公寓樓的輪廓。

祁瀾謝過對方，下了車，身影逐漸消失在濃霧當中。

駕駛位上，詹森取出一支香煙點燃。他緩緩吐出一口煙圈，灰藍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地看着祁瀾離開的方向：“還真是不太一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