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瀾在回答的間隙不動聲色地探聽着信息,等吃完晚飯,他對安森·克裡特的家庭已經有了大緻的了解。
安森的父親是一家服裝廠的廠長,一年前因為破産背上了巨額債務,一家人将别墅、車輛全部變賣,也沒能堵上巨大的金錢窟窿。
沉重的負擔下,安森的父親開始酗酒。他日日夜夜地在酒吧裡爛醉如泥,沒過多久就死于過量飲酒導緻的肝髒衰竭。在他死後,追債的人找到了安森·克裡特和他的母親勞拉,他們到勞拉任教的大學門口聚衆鬧事,在安森的放學路上圍追堵截,最後逼得勞拉被學校辭退,安森也因為交不起學費被迫退學回家。
母子兩人為了躲避瘋狂的追債人,把家裡絕大部分的東西都變賣了出去,幾經輾轉,租住下了這棟公寓的地下室。
接連的打擊讓安森·克裡特從一個陽光開朗的年輕人變得自閉陰郁,地下室逼仄的環境讓他的狀态更加糟糕。為了讓兒子振作起來,一向愛面子的勞拉不得不向自己曾經的學生詹森·瓊斯求助,說了不少好話才讓對方在新成立的危機應對署給安森安排了一個職位。
“雖然現在的霧雨天氣很糟,但至少那些人不會再找上門了,我們應該能在這裡多住一陣子。”勞拉在祁瀾的幫助下收拾着餐具,“你爸爸的欠債不用擔心,我已經找到了别的工作,一點點還,總能還上的。”
“說不定,等霧散了,你就能重新回去上學了。”
她朝祁瀾眨眨眼,露出了一個笑容。
從備受尊敬的大學教師淪為背負巨債的失業者,這一年的時間裡,勞拉顯然過得比安森更加艱辛,但她依然在想盡辦法地安慰鼓勵着自己的孩子。
祁瀾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沒有父母。勞拉對安森的愛讓他感到有些陌生,又有點羨慕。
他默默幫對方洗好餐盤,把各種餐具放回了當櫥櫃使用的冰箱。
“安森,”見祁瀾要回房間,勞拉叫住了他,認真說道,“我讓你去工作,是不想看着你待在房間裡一天天消沉下去。但如果工作有危險,你跟媽媽說,不想去就不去了,我們總能找到辦法解決問題的。”
祁瀾一愣,笑着說道:“真的沒有什麼危險,您想多了。”
他不太熟練地補上“媽媽”這個詞,推開自己卧室的門,走了進去。
安森的這間卧室光是待着就讓人感覺很壓抑。祁瀾摸索着打開燈,見房間裡連桌子和床頭櫃都沒有,隻能把公文包放到鋪了毛毯的地上。
床腳堆着被撕得東一塊西一塊的課本,他把那些課本清理到一邊,看見了處在床腳和牆壁夾縫裡成堆的被血浸透的劣質餐巾紙。
他從餐巾紙裡摸出了一枚鋒利的刀片,或許是使用過太多次,刀片被一層層凝固的血漬染成了暗紅的顔色。
看着這枚刀片,他幾乎能想象到那個陰郁的青年在層層疊加的絕望裡拿刀自殘的情景。
“勞拉說得沒錯,在這樣的房間裡住得久了,正常人都會發瘋吧……”
祁瀾找到一張幹淨的紙巾把刀片裹起來,塞進了口袋。他打開衣櫃,裡面挂着十來件衣服,面料質地摸起來就能感覺出明顯不同,和勞拉的衣裙一樣,這些衣服顯然都是破産前購置的,如今隻剩下充門面的一點作用了。
聽着頭頂進進出出的腳步聲,他把手機從公文包裡拿出,躺回了床上。
現在是晚上八點多,危機應對署發來了幾條新的信息,顯示天氣在過去的一小時裡從III級大霧轉為了I級小雨。同時,應急聯絡部發來通知,要求所有職員次日必須在家等候專車接送,出門時務必穿戴危機應對署特制的防護服,以應對雨天帶來的不利影響。
“防護服?”
祁瀾想起了衣櫃底部那套被裝在透明密封袋裡的特殊服裝。
他關了燈,躺在黑暗裡思索後續的計劃,突然意識到什麼,将手機再次打開,翻到了信箱的界面。
不斷按動向下的按鍵,目光從一條條來自“媽媽”的信息上掠過,祁瀾的臉色漸漸發生了變化。
勞拉很關心安森,在他上班期間基本都會發短信确認他安全到達危機應對署,安森也會及時回複自己的母親。
在上周,這樣的短信一共有四條。
這就意味着,就算遲到了,安森·克裡特上周的上班天數也有四天,絕不是詹森在車上說的三天。
難道是他說錯了?
不,如果隻是随口一說,他為什麼要挑快下車的時候單獨提起這件事?還是和布萊克、查理一起提到,帶着明顯的警告意味。
如果詹森想要警告自己認真工作,就更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出錯,畢竟自己當場反駁的話,豈不是明擺着打他的臉嗎?
祁瀾皺起眉,他更傾向于那是一次有意的試探。
詹森在試探他是不是真正的安森·克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