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起來像是禮貌有加的詢問,可還沒等人回應,她的手便徑直伸了過去,把人也拽了上來。
兩人并排躺在屋檐的瓦片之上,一輪皎潔的圓月高懸于頂,傾灑銀輝。
“我到底做了什麼孽,給我送來這裡,每天都在打打殺殺,渾身都是血腥味,洗都洗不掉。”
“信女願一生吃葷換取世界和平。”
…
趙懷叙隻是默默傾聽,無言地陪伴着,方以岚獨自絮叨了一陣,漸漸也覺得光自己發牢騷,怪不好意思的,便琢磨着挑起個共同話題。
“說起來,咱倆也算是同命相憐的苦命人。”方以岚輕輕歎了口氣,目光有些放空,“你家破人亡,這侯府如今也就剩我一個。”
“将軍要是不嫌棄,往後也可以把我當作家人。”
趙懷叙的聲音再耳側響起,在寂靜夜裡添了幾分溫情。
方以岚微微支起身子,借着月光打量着身側之人。她忽而一笑,在他胸口戳了戳,觸感硬邦邦的。
像是看不清一般,又俯下身去,湊得更近了些,直勾勾盯着他那雙明亮的星眸,似笑非笑道:“你啊,肯定沒安好心,我不會輕易上當的。”
視線相撞,如兩條無形的絲線相互交織、纏繞,誰也沒有率先移開的意思。
趙懷叙先敗下陣來,一貫維持得挑不出錯的表情,裂開了一道細縫,他像是有些慌亂,倉促間錯開了視線。
方以岚正盤算着起身離開,手臂一擡,指尖不經意間碰到了他的耳廓。
入手溫熱,她不禁疑惑地輕聲嘟囔:“诶?你的耳朵怎麼這般燙啊,難不成是害羞了?”
嘴上嘀咕着,手下動作也沒停,她不客氣地捏住那耳骨處,輕輕揉搓了幾下,随後沿着耳朵的輪廓向下,一路摸到耳垂。
“好軟。” 她像是發現了新奇好玩的事物,指尖留戀不去,“不在這上面戳個洞,實在可惜。”
言畢,目光往右一挪,落在身下那人的臉龐上,腦海裡瞬間浮現出了畫面,脫口而出:“我先前就覺得,你要是戴上耳墜,肯定漂亮得緊。”
“差點忘了。”
她伸手探向領口,窸窸窣窣一番摸索,掏出一隻琉璃翠尾耳墜。
她晃了晃手中的小玩意兒,說道:“之前不好意思當着他們面送你,怕你們覺着這看着像女子的飾物。不過嘛,我送東西向來隻看合不合适,送你的。”
那枚翠色耳墜在月色下泛起點點碎光。
趙懷叙神色一滞,眼眸深處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下一秒他嘴角揚起,逸出一聲輕笑。
趙懷叙牽起方以岚的手,動作輕柔又不容抗拒,一路引着她來到自己的耳畔。溫熱的雙手裹住她的,稍一用力往前推送,針尖瞬間刺破皮肉,一滴殷紅的血珠滲了出來。
“将軍喜歡嗎?”趙懷叙仰着頭,語調輕柔得仿若夢呓,那原本溫潤的面容,在那血色和翠意的映襯之下,無端生出幾分妖冶感。
方以岚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得酒意也消散了大半,她瞪大了雙眼,急切問道:“你這是幹什麼?不疼嗎?”
趙懷叙撐起上半身,領口也随着動作松動了些。他順勢朝着方以岚又湊近了幾分,溫熱的氣息輕拂過她的臉側,輕聲說道:“隻要将軍喜歡,懷叙什麼都願意做。”那嗓音低沉又帶着蠱惑。
方以岚卻不吃這套,半點不退讓,兩人就保持着再進一步就要肌膚相貼的距離。
出聲質問:“那好,你先說說看,處心積慮接近侯府究竟有何目的?”
趙懷叙歎息一聲,還真是個不解風情的榆木腦袋呢。
“懷叙絕無壞心。”
方以岚見他敷衍回應,也不再勉強,身子往後一仰躺倒下去,雙手疊放在腦後,望着夜空喃喃自語:“不說也罷,反正這世上不知多少人惦記着我的性命,也不差你一個。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她眨巴着眼望了望穹頂星空,忽然側過身背對着趙懷叙,脊梁也彎曲起來,背影寫滿落寞。
“或許等哪天我真的死了,就可以回家了。” 話音未落,倦意襲來她緩緩閉上眼,身子也随之放松,沒了戒備悄然睡去。
全然沒注意到身後那張平日人畜無害的臉上,此刻竟如厲鬼般猙獰,眼中淬着惡意,似要将她生吞活剝。
到時候自己一定送她個體面的死法。
*
晨光熹微,方以岚眉頭擰緊,日光不講道理地刺入她的眼簾。她意識混沌,頭顱仿佛被千斤重的石塊壓着,輕微轉動都伴随着眩暈。
方以岚擡起手臂覆在眼上,另一隻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後知後覺自己還躺在屋檐上就這麼睡了一宿,昨晚卻沒感覺到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