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就這般走走停停,晃悠了大半個月,終于抵達了鹿新。此地是上京近郊一處頗負盛名的山莊,尤以溫泉聞名遐迩,景文帝也曾慕名前來,在此駐足遊玩。
眼瞧着暮色落下,方以岚一行人也需尋一處安身之所歇腳。
剛行到鹿新關口,便看見身穿官服的男子正在山路口,翹首以盼,似乎已等待多時。
見到方以岚一行人,眼睛一亮,趕忙上前躬身行禮。“敢問來者是方将軍?下官乃禮部侍郎董亨。下官算了算日程,猜想将軍一行人應當快要抵達此地,故而在此恭候多時。源太傅特意吩咐下官前來迎接将軍,還請将軍移步,前去山莊休憩,以解舟車勞頓之苦。”
源氏顯然對他們的行程了如指掌。
方以岚面上不顯,随即應聲道:“也好,這連日來車馬勞頓,确實也乏得緊。”回身吩咐:“大家便一同随我去汀蘭山莊,好好休息一番,泡泡池子舒緩舒緩。”
衆人聽聞,自是歡呼雀躍,紛紛響應。
順着山路棧道來到山上,這山莊果然修築得極為雅緻,庭院布局精妙,山水相依,相得益彰。嶙峋假山錯落有緻,潺潺流水環繞水榭,水聲叮咚。一片清幽竹林裁剪成天然屏風,将幢幢雅間巧妙隔開,風雅别緻又不失私密,仿若置身于世外桃源,遠離塵世喧嚣。
山莊一側,還特意另辟了一處開闊的草場,草場一側設有寬敞的馬棚,停着一排汗血寶馬,供遊客騎馬賞景。
皎月這一路都都被缰繩束縛着,為了兼顧後方馬車,隻有偶爾的閑散的時間方以岚會牽着它去管道附近的空曠地面小跑解悶。
方以岚将它牽到馬場裡,輕柔地拍了拍皎月的馬身,皎月領會了她的意思,撒開四蹄,大步奔騰起來,鬃毛在風中肆意飛揚。
“将軍您這匹馬實在是神駿非凡呐。”董亨朗滿臉堆笑,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詞。
方以岚目光溫柔地追随着遠處的皎月:“這匹馬,原是我家兄的。”
董亨揚起的眉又落下,臉上配合地現出一抹惋惜之色,聲表遺憾:“将軍節哀。”
話語落下,董亨察覺到氣氛有些凝重,機靈地轉移話題:“對了,這馬場裡還特意設有一處靶場,不知将軍可有興緻前去一展身手 ?”
方以岚确實許久未曾暢快運動,渾身都覺得憋悶得慌,便在董亨的引領下,大步朝着靶場走去。
從兵器架拿起一把木弓找找感覺,手指上戴着趙懷叙所贈的扳指,果然勾弦要方便的多。
“将軍,您手上這枚骨戒扳指好生精緻。”
“哦?董侍郎好眼力,您是如何一眼就認出這是骨制扳指的?”
“實不相瞞,下官家中也藏有一副骨刀,乃是牛骨制作而成。那骨刀的顔色與将軍這扳指極為相似,質地溫潤細膩不反光,十分耐磨。這材質制成扳指用來扣弦,實在是再合适不過。”
董亨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向來是見人說人話,他見方以岚時常不自覺地摩挲這枚骨戒,且這扳指顯然是手工精制,料想這般誇贊定能說到她的心坎裡。
然而,方以岚聽完他的話後,臉上的神情非但沒有喜悅,反而瞬間沉了下來。
董亨心中一緊,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
二人沒有再聊多久,方以岚便告了辭,隻說奔波太久,想去泡泡身子解解乏。
方以岚快步離開馬場,很快找到了窩在屋裡的趙懷叙,不由分說地帶着他朝着自己的雅間走去:“你傷勢尚未痊愈,還不能随意下水泡溫泉。一個人待在房間裡也甚是無趣,不如來陪我,還能聊聊趣,也好打發些時間。”
趙懷叙自然是毫無異議,順從地任由方以岚牽着。
方以岚輕輕推開房門,順勢往裡望去,屋内的布置得當,精緻的雕花窗棂外,翠竹搖曳,映襯着屋内古色古香的家具,每一處細節都透露着風雅意趣。
兩人并肩往雅間庭院走去,視線卻陡然定格在卧房的床榻之上。
上面竟躺着一位陌生男子,白色衣衫半敞着,香肩裸露在外,顯得格外突兀刺眼。耳垂上挂着一枚玉石羽墜,随着他微微的動作輕輕晃動,雙眼布滿血絲。
“将軍救我。” 那男子突然開口,聲音刻意壓得低沉,卻好似砂紙摩擦粗糙木闆,刺耳難耐。
聽得方以岚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眉頭擰緊,像是看到了什麼污穢之物。
拙劣的表演,劣質的赝品,無論如何刻意模仿,都不過是東施效颦。
方以岚第一反應是側身看向趙懷叙,他還是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神色平靜,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看她的反應。
得虧是帶着趙懷叙一同前來,不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方以岚趕忙喚來侍衛,也不解開麻繩就這麼把人丢了出去,然後帶着趙懷叙找到莊主,要求更換一間廂房。
莊主和氣地詢問,像是不清楚發生了何事:“将軍,可是那房間出了什麼問題?若有不周之處,還望将軍海涵。”
方以岚顯然氣的不輕,毫不客氣地斥責:“這般貴重之地怎麼什麼人都混進去?你們山莊就這麼辦事的?若聖上在此也遭遇這種荒唐事,你們該當何罪?此事,我定會如實向朝廷禀報!”
莊主沒想到方以岚這麼上綱上線,頓時吓得冷汗直冒,連忙不停地鞠躬賠不是,言辭懇切地說道:“将軍息怒,是我們管理疏忽,犯下大錯。還望将軍大人有大量,饒過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