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人死活的秀恩愛,李力斌直接給他一腳,終結溫情氣氛,“你小子可不是撿着!少給我洗腦,你自個兒宿舍的怎麼不管管?”
“他啊,誰能管動?我反正是放棄了。”
兩人同時看向陳嘉效,簡簡單單的藤蔓椅也能給他坐出高級感,夾根煙,腿散漫一翹,淡冷目光放遠,自成一派的孤獨感。這人五官輪廓太清晰,線條是雕塑一樣精緻感,單薄黑大衣裹在身上也沒有束縛似的,鼻尖眼角都被風吹得隐約泛紅,偏偏表情冰涼,驕矜的破碎感。
李力斌情不自禁感慨,“就嘉效這樣的,在這邊更讓人搶破頭。”
陳嘉效看似在走神,聽到這話,立馬轉過臉,皺眉吸了口煙,毫無過渡把手腕一垂,投籃一樣将煙頭扔過去,看似輕松實際上用了狠勁的,李力斌臉色一驚,以為自己要遭殃了,結果煙頭隻是精準砸進了煙灰缸。
“你還是和他接觸少了,别怪我沒提醒你,這種玩笑少說,畢竟人家那方面随大衆,這我可得替我舍友說明一下,不然誤會越整越大就不好了。”石俊在旁邊幸災樂禍。
“真的?我印象中嘉效在濱大的時候一個對象也沒找過啊,那會兒我對象朋友讓我幫忙問過嘉效,這小子拒絕得那叫一個幹脆,是一點玩暧昧的意思都沒有,還是我記憶出現偏差了?”
陳嘉效扔兩顆藍莓進嘴裡,隻有下颌線微小地動,他無論何時都很符合曼徹斯特這座城市,潮濕的憂郁,迷人的優雅。
“嗯,你的确記錯了。”
李力斌正要驚詫,自己反應過來了,不上當:“你少來!”
石俊突然記起自己的雞,溜回去重新戴上手套,不忘湊熱鬧:“你不是記錯了,是你不了解那事,人家高中談過的,初戀談到大一呢,最後沒成而已。”
“我靠我第一次知道這事!”李力斌像發現驚天大秘密,險些從椅子上掉下來,“那是為什麼啊?熬不過異地啊?”
“這你得問他本人,嘴可嚴。”
李力斌突然拿一種探究的眼神上上下下恨不得把陳嘉效整個人給刨析了,認真思索片刻,“我懂了,你小子還是個癡情種是吧,分手之後封心鎖愛從此六根清淨,非一人不可。”他一本正經分析完又立馬自我否定,“也不對啊,什麼女孩啊,讓你念念不忘,你說鎖個三五年還能理解,畢竟初戀,初戀都難忘,可這都十幾年了,我真不信世界上有這種男人。”
等他說完,陳嘉效臉上是個索然無味的神情,淡淡開口:“是不會有男人對把自己甩了的女人念念不忘十幾年,”說完,無意間頓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慢慢變幽深,“但也不否認,有女人就是能讓男人記十年甚至更久。”
其他兩個注意力全在他前半句話上,石俊雞都顧不上烤了,就懷疑是風太大自己聽不太清楚,和李力斌交換個眼神,說話立馬變得小心翼翼了。
“等等,你說你也被甩?”
陳嘉效也會被甩,同類一時分不清自己的心是得到了安慰還是泛濫起同情。
“不是你說的,都過去的事了,我是實在忍不了你們胡亂猜測。”陳嘉效沒有感慨,整個人冷冷淡淡,讓剩下兩人瞬間啞語,覺得他眉間浮現一點陰森的躁意,似乎有點生氣了。
陳嘉效确實心頭浮躁,沒來由的低氣壓,從内裡開始爆裂。回想那晚在包廂,所有人也像石俊李力斌一樣好奇他的情感經曆,他當時如實說了,十年來第一次當衆提起。陳嘉效從不想把一段早過去的往事放到台面上說,對方劈腿,被他發現後提分手,十九歲的陳嘉效發現自己竟然能夠理解,沒有太多生氣的感覺,理論上來說,他的确是受害方,如果反複提及這段失敗的經曆,相當于不留餘地鞭打對方,他覺得沒必要,潛意識會鄙視這樣的自己,也認為對方罪不至此。而且陳嘉效認為不停提起一件事一個人,說明自己内心還是在意,無法介懷所以才念念不忘。可是他連那個女孩的臉龐都有點記不起來了。
那晚他第一次提起初戀,适時滿足了大多數人的好奇心,可他唯一想要得到她在意的人,也許根本就沒聽到他說的任何一句話。
陳嘉效很輕視這樣的自己,為自己幼稚、毫無意義的行為狠狠羞恥一把,三十多歲的人了,還在做妄圖讓對方吃醋來試探自己存在感的事。
最重要的是對方根本不在意,陳嘉效也後知後覺自己連試探的資格和身份都沒有。
長久沉默後,李力斌發出感慨,“咱仨這是幹啥呢,傷心男人聯盟?也就是咱重感情,反正我現在是不太敢邁出那一步了,女人心海底針啊。我想起來我一直想和你說什麼了,賈天誠你們還記得嗎?”
陳嘉效和石俊對視一眼,一時沒說話,李力斌以為他們沒印象了,猛一拍大腿,“就醫學院那哥們兒,以前咱們偶爾打球還能碰上,他和我舍友關系好,有時候大家還一起開黑來着。”
“芮敏舍友男朋友呗。”
李力斌“嗐”一聲,“早知道我就這樣說了。”
“怎麼?”
“我今早剛得一消息,人走了,聽說是鼻咽癌。”
石俊表情一怔,心跳跟着頓了一下,“怎麼這麼突然?”
“也不突然了,聽說準備研究生畢業那會兒查出來的。而且我聽說……”李力斌突然湊過去,神秘兮兮壓低聲音告訴他倆:“他當時那對象,就芮敏舍友,就是人家得了癌症分手的,不然本來倆人都要結婚了。”
原本微微還泛着藍光的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徹底黑下去的,潮濕冷空氣凍住一般,不遠處烤爐爆裂一聲響才打破沉寂,烤雞就這麼架在裡面,也沒人管了。
“因為這個分手情有可原,女方家人肯定不願意自家女兒和一個癌症病人結婚。”
陳嘉效輕輕摩挲着香煙,沒有點燃,腦海裡浮現出那晚他送鄭清昱去和梁意意見面,三個都已經結婚的女人,彼此湊到一起還是和當年在學校一樣,影子依舊有跳脫的意氣。
她知道這件事嗎?
“我當然知道情有可原,我就……覺得可惜嘛,都說情比金堅,愛也許是真的,但誰能扛過現實啊。聽說女方十月份才結婚,這也沒多久,賈天誠就走了……”
石俊深吸口氣,搓把臉,聲線明顯變了,陳嘉效看他一眼,遞支煙過去。當時他和芮敏,梁意意和賈天誠,各自女朋友是形影不離的舍友,他們倆接觸自然也多。
石俊點煙的動作明顯亂的,猛吸一大口,眼圈徹底紅了,問李力斌:“有什麼途徑嗎?人到不了現場,起碼給點帛金。”
“有,他班班長組織了,等會兒我給你聯系一下。”
陳嘉效最後把煙放下了,“算我一個。”
李力斌也不等了,當場拿手機出來翻,點進籌款鍊接,後面附帶了一個名單,很多熟悉的名字,鄭清昱在前面兩行。
三人把款發過去,備注好,班長立馬回複表示感謝,李力斌心口也怪酸的,“世事無常啊,珍惜眼前人。”
後來石俊老婆回來了,帶來她一群朋友,石俊收拾好心情攬着嬌妻招呼客人,李力斌立馬整理衣襟,語氣還有些不滿,陰陽怪氣的,“石俊是把咱倆當自己人了吧,也不說帶老婆先給我們兩個介紹介紹。”
陳嘉效看他那樣,眼角捎上一抹揶揄,“我看你不是被女人傷透了,是嫌被傷得還不夠。”
石俊夫妻父母都在國内,本來該過二人世界的,可他太太還年輕,呼朋喚友叫來一群自己同學在家開派對。
“合着我倆就是你拉來湊數的呗。”石俊再回來的時候李力斌頓悟了,石俊太太知道他們都單身,十分熱情,挽着石俊的手笑說,“我朋友都是大美女,就看你兩個朋友自己給不給力了。”
李力斌嫌他們太膩歪。
半小時後,李力斌發現陳嘉效又一個人跑去庭院抽煙了,他厚着臉皮湊過去蹭火,語氣酸酸的,“我就知道,和你在一起就别想摘果子吃,果子都自己掉你嘴裡去了。”
同樣進去轉一圈,别管是英國女人還是中國女人都主動認識陳嘉效去了,尤其聽說他還是汽車高端品牌旗下企業高層,男生也頗有興趣和陳嘉效聊車。
“說真的,當初都覺得你一定會搞技術,結果現在做到管理層去了。”
陳嘉效剛從加拿大回國那兩年是被某日本豪華汽車企業高薪聘請去做研發的,憑技術吃飯,現在那個品牌在國内暢銷的定制化車型就是陳嘉效團隊主導設計制造的,後來BI把人挖走了,而且是主品牌BMW總部高層看中了陳嘉效的商業頭腦才欽點他輔助新主帥。在運營營銷方面,陳嘉效是有實實在在學曆支撐的,天分加持,一上任就大大提升了BI在國内的銷售額,中華區CEO曾在全球發布會上公開表示BI能在國内競争激烈的豪車市場狠刷一波存在感歸功于陳嘉效,他是打開品牌在國内知名度的首要功臣。
今年中車圈高層餘震不斷,各集團為了提高自身品牌競争力各出奇招挖人,有傳聞BI現任CEO馬上就要跳離職跳槽,新的在華人事任命在明年下半年就會被宣布,外界都猜測陳嘉效會不會成為史上最年輕的首席執行官。
“搞技術的話,頭發遭不住。”陳嘉效罕見開起玩笑,英俊迷人的皮囊展開笑容,也多了幾分溫度。
李力斌會心一笑,嚷嚷現在他壓力也不小,“怪不得你還沒定下來,這樣兩頭跑,我是女人我也受不了。況且說不定,你就留英國了呢。”
陳嘉效眉心一皺,下意識想起鄭清昱那個班,說是早八晚六,其實随時随地加班,休假還要被召喚回去,時間基本就定死在那棟辦公樓和醫院,和臨床比也沒自由到哪裡去,不知道這種工作做着有什麼意思。
天邊有一縷彩雲,像落網之魚,陳嘉效無言凝視有時,心中忽然升起股莫名的哀意,身後豪宅傳來陣陣歡呼,他在歡樂熱烈的節日氛圍邊緣,遊離的靈魂在某刻安甯下來,坦然承認自己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