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剛才那個号碼。
陳嘉效遲疑一瞬,在振動第三下的時候接起來了。
電話那頭是很标準的服務腔,“您好,請問是陳嘉效先生嗎?這裡是xxx品牌,早前您私人定制的衣服已經做好了,請問您現在是否有時間,由于您是我們品牌的SVIP顧客,我将通過訂單上所填寫的地址并根據您個人安排協調時間進行送貨□□。”
其實對方開口第一句沒說完陳嘉效就有把電話挂掉的沖動,雖然他平時就連電信客服、銀行業務的電話都會給他們說完的機會,最後十分冷淡地回一句“抱歉”再挂斷。
可今天這通電話來的真不是時候,陳嘉效心情實在糟糕。
對方是很明顯的男聲,這直接擊碎了他僅存的希冀。
但他還是看似很有耐心地聽完了,眉頭越皺越深,口吻還是淡漠,“抱歉,我想你們搞錯了,我沒在你們那裡訂做過大衣。”
雖然他衣櫃裡大部分大衣都是這個品牌,可他上一次去店裡消費還是去年,一次性拿好幾件,可以穿至少兩年。
價格昂貴,可質量精良,款式極簡又不會過時,這是大多數男人的消費觀。
而且他沒花過時間去進行私人定制。
對方搞錯的可能性更大,也許還有另一個“陳嘉效”也是他們的顧客。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繞一大圈到最後才發現彼此早早就産生過交集,同名又同為一個品牌的SVIP又有什麼好稀奇的。
可對方堅持他們沒有搞錯,還一一向他核對了他的所有信息,包括他上一次的消費記錄,的确都對得上。
下午三點,門鈴響了,陳嘉效沒午睡的習慣,所以讓他們這個時間點過來。
他放下電腦走過去開門,站在門口是兩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一個負責拿舉衣服,一個負責和他溝通。
“陳先生下午好,請您确認一下衣服,如果沒什麼問題就麻煩您在這張單子上簽個字。”
陳嘉效看了眼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大衣,沒有檢查什麼的打算,直接接過筆,最後時刻還是遲疑了,再次向他們确認:“你們确定沒有搞錯?因為我這一年的确沒有在你們店裡消費過。”
如果什麼環節出錯,後續會很麻煩,而且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失誤而造成的麻煩,這會讓陳嘉效更煩躁。
工作人員露出一個标準笑容,“陳先生您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弄錯,六月份的時候有位女士到店為你選訂了這款大衣,因為這款大衣的材質昂貴、做工精良所以制作周期較長,讓您久等了我們深表歉意。”
說完,兩名工作人員同時向陳嘉效鞠了一躬,在他表情還像凍住一般時再次開口,“在此我們也要向您深表歉意,訂單上預期收貨時間這欄填寫的是昨天,但因為我們這邊的一些問題未能準時送達是我們的過失,我們曾在此之前試圖聯系過訂做這件大衣的女士告知她這個情況,但在反複撥打她所留下的聯系電話後我們始終無法和她取得聯系。耽誤了你們二位是我們的失誤,所以我們将會對您進行補償,再次對您表達最誠摯歉意。”
兩人再次九十度标準彎腰,陳嘉效一顆心由最終的死氣沉沉逐漸加快跳動,在胸口那裡奔騰不息。
他目光不受控制緊緊盯着服務人員手中那張訂單,艱難開口:“哪位女士姓什麼?”
“這個……因為消費人一開始就要求我們保密,所以我們無可奉告。”說完,她将訂單下那個禮盒呈現出來,笑着對陳嘉效說:“這裡面是我們對您的補償禮物。”
陳嘉效一張臉如同麻痹,手卻很穩在訂單簽下了自己名字。把東西都拿到手裡後,工作人員臨走前最後對他說了一句:“陳先生,祝您生日快樂。”
天氣緣故,明明隻是下午時分,外面本就昏暗的光線照不進玄關,視野一片晦澀朦胧,隻有禮盒上那條粉紅色的彩帶是刺目的。
陳嘉效把門關上,定定在原地将近一分鐘,忽然提着克數很重的大衣走到客廳。把精準嚴謹的包裝一層層撕開,那間員工口中材料昂貴珍惜、做工精良,耗時三個多月的大衣就呈現了眼前。
明明是有黑這一種顔色,可陳嘉效知道員工不是在誇大其詞,吹噓他們的勞動成果。這個世界上本來就存在“物有所值”的意義。
每一顆袖子泛着柔潤的光澤,和他當初設計的那輛車一樣,黑中有黑,不經意的角度可以看到像無數行星漂浮在神秘浩瀚的宇宙裡。
每一處走線,針腳嚴密,沒有一處疏漏,他日常用品也符合他這個人嚴謹沉默的姿态。
陳嘉效指腹在遊離在袖口的時候忽然觸到一處不同于柔軟質地的崎岖,他心頭困惑,翻過來拿到眼前,完全沒察覺他是在陰暗的環境裡試圖分辨一處細緻入微的設計。
Ever thine Ever mine Ever ours
心髒被什麼狠狠碾過,陳嘉效忽然丢下大衣沖到玄關撿起那個被他遺忘的禮盒,不算文雅地拆開美麗但累贅的絲帶,裡面不過一條領帶和一張卡片。
他把卡片拿出來,打開看到的不是什麼印刷體,千篇一律的緻歉陳詞,而是用鋼筆刻下的每一個真實的字迹。
十五年前,他就收到過出自她手的紙條,認得她的字迹。
即使是英文。
I hope you always belong to yourself
I hope you belong to me
I belong to you
“我最近在嘗試撿起英語。希望你喜歡大衣。生日快樂,陳嘉效。”
陽台的門沒關完全,一陣風卷起了昏昏欲睡窗簾,一片更濃重的陰影覆下來,單膝屈蹲的一團黑影猛地起身,手心裡還緊緊抓着那張似乎還染有她體溫和清香的卡片。
陳嘉效再急,也不舍得弄皺它分毫。
他一刻都無法再等,也不需要多一刻的時間去确認什麼。
明明他們是這樣默契。
陳嘉效在把車開出地下室前還在抱着微薄的希冀盼望那個号碼會有回應,可就像工作人員說的那樣,不管如何嘗試,鄭清昱沒有任何回應。
這讓陳嘉效一顆劇烈心跳的心又墜入深淵,他剛覺得自己沒被世界抛棄,她給予他這麼大的驚喜,再生硬的文字落入他眼底也是柔軟。
他要如何放棄這段感情?
短暫失落後,陳嘉效就開始發慌,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懼漫上心頭。
原樂樓的同事說她請假了,店裡的工作人員說聯系不上她……
不管怎麼樣,她如果堅持之前的想法,應該回應店員取消這份給他的遲來一天的生日禮物才對。
陳嘉效不相信她會這麼殘忍。
怕就怕她徹底與外界失去聯系,為了什麼不想與這個世界有任何關聯。
空蕩的地下響起一陣刺耳摩擦聲,回音不斷,黑色賓利與地面擦出火花,在得以見到陰暗的天空一角時仰沖而上,于剛落下的一陣雨裡很快消失在茫茫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