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蘇瑾才明白裴子弈說的‘恐怕不行’是什麼意思。
宮裡來了三個教引嬷嬷,是受皇後娘娘委派而來,簡單的教她一些宮裡的規矩以及大婚當日所需禮儀和注意事項。
婚禮在三天後舉行。
這三天,蘇瑾壓根沒時間出府,每天都在知識的海洋裡遨遊,差點沒給她淹死。
也就最後半天,嬷嬷們教她不可描述之事上,她才輕松了許多。
畢竟這方面知識點,她涉獵的還是非常全面的。
要是條件允許,她甚至可以給嬷嬷們開班授課,讓她們增加一下知識儲備。
她不出府,可急壞了外面的那些人。
主要是壓了錢,想要她命的那些。
哦,忘了說了,宮裡派來蘇家可不止三個教引嬷嬷,還有皇上身邊的一隊精銳。
他們是由禦林軍中翹楚選拔組成的特殊小分隊,平時主要負責專職保護皇上安危。
現在,負責蘇瑾的安危。
也就是說,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現在殺皇上要比殺蘇瑾容易。
當然,有沒有人殺皇上,目前還不得而知,但來殺蘇瑾的…都失敗了。
就在這支小分隊将第三具屍體,從蘇府大門内擡出,交給門外守衛的普通侍衛時——
有些人…沉默了。
敢壓最後幾天的,除了撞大運的,剩下基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人家那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先前好幾批想動手除掉蘇瑾的,統統被他們反殺,可以說昨日之前,他們還是蘇瑾身後最忠實的保镖。
然而昨日之後——
他們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照這種架勢發展下去,錢有沒有兩說,若是頭鐵再往蘇府裡闖,大概率命是沒有了。
這可怎麼搞?
想要蘇瑾命的一個個愁白了頭,至于其他已經沒戲的,倒是安了看戲的心。
他們無比希望,蘇瑾能活到大婚當天啊。
這錢自己掙不着,别人也甭想掙!
一時間,蘇府門口熱鬧極了,隻要沒有店面限制的,各種小買賣直接紮根蘇府附近,以便觀察蘇家衆人動向。有店面限制的也難不倒他們,直接派兩三個夥計做起了零散生意,無論如何都要在蘇府附近占領一席之地,以便獲得最前沿的新鮮資訊。
他們見不着蘇瑾,還見不着蘇府下人嗎?
多聊聊多問問,再給點兒好處什麼的,不就知道蘇瑾的近況了嘛。
這三天,蘇家下人出來買東西基本沒花幾個錢,不僅如此甚至有的小厮、婆子還能賺點兒。
時間就這麼在衆人的期盼與懊悔中,來到了大婚當日——三月初三。
寅時三刻,蘇府後宅内的八寶油燈已次第亮起。
自上房而起,每個院落裡的丫鬟、婆子都已起身,前院的管家、小厮相較于她們起的更早,有的甚忙的一夜未睡。
蘇瑾院子裡的丫鬟們蹑手蹑腳的準備一應事務,生怕弄出響動來吵醒今日的主角兒。
結婚當天,新娘子是最累的,衆人都有心讓她多睡一會兒。
隻是,來來往往的動靜吵不到熟睡中的人兒,可那些養在廊下的雀兒,卻被她們忙碌的身影吵醒,撲簌簌振翅叽叽喳喳的叫嚷了起來,擾人清淨。
蘇瑾蜷在纏枝牡丹錦被中,往上一拉被角直接将自己兜頭蒙住,隔絕了這惱人的響動。
然而,下一秒錦被便被人無情拉下,豐兒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主子您快些起身吧,梳頭娘子茶都喝了三盞了!”
再喝下去,人家肺葉子該飄起來了。
“唔,才幾點?讓我再睡會。”蘇瑾皺眉,嘴裡跟含了個棗子一樣,囫囵咕哝着。
要是平日,豐兒就任由她睡了,偏生今日不行。
到底了解自家主子,知道像是這般時刻多說無益,隻見豐兒直接連人帶被子一把拽起,速度飛快将大靠塞到蘇瑾後腰處,再緩緩讓她靠上,待到松手時,蘇瑾整個人就已經半倚在床上了。
豐兒讓小丫鬟端了錾花銀盆來,将宮裡賞下的玫瑰露滴在盆中,用帕子浸了輕覆在蘇瑾眼睑,霎時氤氲的暖香襲來,蘇瑾哪怕還未清醒也舒服地喟歎了一聲。
菱花窗格漏進的晨光,正打在她的側臉上,仿佛鍍了層柔金,腦後散落的青絲如同潑墨灑在大紅錦緞上,整個人嬌豔無比。
忽而,飄來熱騰騰的芝麻糖餅香,蘇瑾吸了吸鼻子,肚子咕噜一聲,眼睛被帕子遮着睜不開,腦子卻已經清醒了不少。
此時,一個娘子掀了簾子正往她這兒瞧,手裡一角餅子已經缺了大半。
見到屋内的光景,那娘子彎了眉眼,而後放下簾栊三下五除二将糖餅盡數塞進口中,趕忙淨手去了。
蘇瑾清醒後,豐兒再伺候她梳洗就方便多了。
不消半刻中,蘇瑾已經坐在了梳妝台前,看着窗外晨光微熹,心中不禁回憶起那些當牛馬的日子,同時感歎她都多久沒見過這麼早的清晨了。
“請梳頭娘子進來。”豐兒吩咐身旁的小丫鬟。
不一會兒,梳頭娘子垂眸斂目行至蘇瑾跟前,屈膝行禮,那模樣與方才嚼餅偷瞧時大相徑庭。
她身後跟着十二個捧着紫檀嵌螺钿妝奁的侍女,妝奁裡置着一會兒梳妝要用到的所有物什,梳頭娘子執起綴着紅珊瑚珠的犀角梳,從蘇瑾瀑似的烏發間緩緩梳過,邊梳邊誦念吉語,“一梳舉案齊眉,二梳麟兒繞膝...”
梳頭娘子那雙手極輕極柔,吉語誦念完最後一個字,犀角梳正好梳至發尾,三千發絲柔順的垂在腦後無一絲雜亂。
隻見她雙手靈巧的翻轉幾下,一個卧雲髻已盤好,而後朝豐兒道,“穿衣吧。”
豐兒點點頭,親自去外間請人進來,蘇瑾詫異道,“這就梳完了?”
她見電視劇裡,新娘子的頭發上不是要戴好多東西的嗎,一個個都吵吵着脖子要散架了,她這腦袋是不是也太簡單了點,還沒平日裡豐兒給她梳的發髻複雜呢。
梳頭娘子抿嘴一笑,還未答話,十二名尚衣局的女官捧着朱漆托盤魚貫而入,最前面的那件正紅雲錦交襟襦衣,是江南織造府三百織工日夜輪值織就,昨日夜裡才入京的。
十二幅湘裙逶迤墜地,裙擺處用茜色絲線混着銀箔繡着纏枝蓮,四名女官跪着抻平褶皺時,裙面竟泛起粼粼波光——原來那絲線是用夜明珠磨成粉摻進其中所制,待到夜宴時分整幅裙面便會變的璀璨若星河般閃耀。
腰封上的羊脂玉帶扣刻着雙鳳呈祥,卡簧一扣,内裡暗藏的鎏金小鈴铛便叮咚作響,女官輕聲解釋道,“這九十九個金鈴是護國寺高僧開過光的,響一聲破一煞。”說着将金玉打造的禁步環佩系在她腰間,垂落的十二串東珠随着呼吸輕晃,顆顆都能照見人影。
穿衣至此,女官們退至一旁,由丫鬟們扶着蘇瑾又坐回梳妝台前,梳頭娘子便和妝娘一同上前,為她梳妝。
當碩大的鳳冠壓頂的那刻,蘇瑾頓時與電視劇裡那些新娘子共情了,原來不是她與衆不同,而是時辰未到。
蘇瑾能清晰的聽見自己骨節咯吱作響,電視劇裡那些新娘子的發冠或許還是劇組道具,但她腦袋頂上這個是絕對貨真價實的純金打造,要說十斤往上絕不誇張。
冠上九隻銜珠金鳳用頭發絲細的金絲絞成,最大那枚南海明珠是皇後當年的陪嫁,兩側垂落的珠簾足有十八串,稍微動動就抽得臉頰生疼。
發髻直到辰時二刻才算徹底盤妥,蘇瑾終于明白,為啥梳頭娘子要那麼早就來了。
幸而妝發一同完成,不然讓她頂着這麼沉甸甸的腦袋等着化妝,她得吐血。
隻是,當新娘子哪是那麼容易的。
梳頭娘子和妝娘剛完成任務,方才退至一旁的尚衣局女官們,複又上前。
當六個女官合力将最外層的霞帔展開時,整個屋子的人除了尚宮局的女官們,全都驚呼出聲。
金線繡的九隻彩鳳突然活了似的顫動,鳳尾羽翎用了不傳世的秘法盤金而繡,每片金鱗都要換十二色絲線,為首的鳳凰眼珠是兩顆拇指大的南洋黑珍珠,轉眸時竟真有睥睨衆生的威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