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長大了,便有自己的體會。”
後來周慎明白,在外城有着許許多多還在為生計而苦惱的百姓。
那時他覺得自己明白了,就跑去告訴父親。但父親隻是搖搖頭。
“你還未真正觸及到。”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知道?”
周若水隻是摸摸他的腦袋,笑着解釋。
“現在還不是時候。”
見婦人們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沒有人注意力在他們二人身上,周慎便說與柳憶南聽。
他将果子一分為二,将稍多的那一半放在柳憶南手中。
聽完周慎的話,柳憶南突然覺得或許周若水并不像自己想象的。
她或許能明白周太傅這樣做的意圖,與其去孜孜不倦的說教,不如讓周慎自己去明白。
可明白的太早,或許會變得杞人憂天,喪失了童年的歡樂。可不明白,在那些紙醉金迷中,早晚會迷失心智。
所以便言傳身教,等周慎成長到一定的年歲,再讓他去接觸真正的世間。
或許這才是周太傅讓周慎跟着自己一同去忻州的真正意圖。
孫二娘收拾完自己所剩無幾的行李後,慈愛地摸了摸幾個瘦小孩子的頭,朝柳憶南說道。
“既然你們也去的是忻州,不如和我們一同上路,你們兩個孩子若是再遇到像野豬這樣的危險,我們人多,也能相互幫襯着點。”
原本柳憶南還在思考,要怎麼才能留下來,沒想到孫二娘先開了口。
雖然有幾個婦人有些面露不滿,畢竟再留下二人,就是多了兩張嘴,她們沒有那麼多的食物供他們吃。但是見孫二娘堅持,便沒有反對。
周慎聽孫二娘願意讓二人跟着一同上路,臉上盈滿了喜色,“我可以幫着推婆婆的闆車。”
說着便要從孫二娘手中接過闆車,但是孫二娘推辭。
“這便不用了,郎君沒有推過怕是不會,我來便好。”
周慎正了正色,“孫二娘教我便好,今日各位救了我們,理應讓我來幫做些事。”
孫二娘聽此便沒再堅持,跟在周慎的身邊告訴周慎應該怎麼推,孫婆婆才能在闆車上做得安穩些。
原以為很難上手的周慎,在推起闆車的一瞬間,訝異了半晌。
他沒有想到,就算連上這笨重的闆車,也像是輕飄飄一樣。
孫婆婆坐在闆車上,滿臉憂容,一手拍這自己的腿,一手抓住闆車的邊邊穩住自己的身形。
“唉,老了,不如在河東找個涼席一卷随便扔在什麼地方,也省得連累你。”
孫婆婆看着孫二娘,許是這樣的話同孫二娘說過無數遍,在她聽到婆婆這樣說的時候,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隻是默默地将被子蓋得嚴實了些,擦去了婆婆眼角的淚水。
推着車的周慎不知道怎麼回答婆婆的這句話,面對婆婆的哭泣,就像是她身上堆積的那些人生同時在開口哭泣,婆婆的人生到如今已經是漫長而又緩和了,像山間甯靜的河流,驟然嘩然,又該如何去安慰一條河流的哭泣?
隻有沉默。
柳憶南默默地跟在周慎旁邊,有一個小女孩十分喜愛柳憶南,沒過多久便也屁颠屁颠地跟在柳憶南身後。
甚至時不時從一旁的草叢中摘一朵小花,然後再塞到柳憶南的手中。
沒過多久柳憶南的手中就多了一捧各色各異的小花,女孩的娘親見狀,拉住了到處亂跑的她。
“芸娘别亂跑,小心摔跤。”
但是芸娘并沒有就此停歇,反而是不斷地在比劃着什麼。
原來這樣乖巧的孩子,竟然是個啞子。
柳憶南将芸娘抱起,将自己手中的小花别在了她的頭上,别出一個花環的樣子。
“芸娘真好看,以後長大了定是個好看的小娘子。”
芸娘聽到柳憶南誇自己,害羞地埋在柳憶南的頸窩,她的母親見孩子這般的開心,也展開了笑顔,麻木的臉上多了些神采。
但歡樂隻是片刻的,接下來的時間便是漫長的趕路。
她們已經逃離了很久,能支撐她們走下去的,有的是孩子的期待,再者就是忻州那個想象中的樂土了。
黑夜在此籠罩大地,孫二娘熟練地将火生起,大家都圍着火堆取暖,累到筋疲力盡,沒有力氣說話,隻想着快些歇息。
年紀小的孩子已經依偎在懷中睡去,稍大的兩個小娘子幫着母親處理采來的野菜和果子。
柳憶南幫着看火,周慎和孫二娘還有幾個婦人去撿些幹樹枝,看看能不能再撿些果子。
原本柳憶南想着自己也有些打獵的經驗,去抓隻兔子應該不是問題,但是自己畢竟在孫二娘她們看來,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再加上白日從樹上摔下,現下渾身像是散架了一樣。
便隻能留下和剩下的幾人看火了。
“小娘子,留你一人照顧弟弟,定是很辛苦的吧。”
春花哄睡了自己的孩子,坐到柳憶南身側輕聲問道。
柳憶南一愣,随即便表示還好,雖然是有的時候給自己找些麻煩。
“我看你如此瘦弱,令堂令尊……待你好嗎?”
春花的語氣很委婉,像是怕戳到柳憶南,又怕是自己多想,但心中好奇,還是問出了口。
柳憶南更是一愣,她沒想到春花會問她這樣的問題。倒是将她難住了,她從有記憶開始,便沒有父母。
若是論起父母是否對自己的孩子好,那什麼才會被定義為好呢?
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