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這世界上真的有神鹿,為什麼就不能再眷顧她的女兒一次呢?
“我的兒啊,我的兒!”
崔雁竹和崔母蹲在馮秀蓮身邊,崔母輕柔地給她順氣,防止馮秀蓮哭得太急太狠而暈厥過去,而崔雁竹目帶哀傷,深吸一口氣,做好心理準備後看向了白姐兒。
棺中的人由于溺水,臉上呈現出不自然的慘白和浮腫,但仍舊依稀可以看出她的清秀端麗,看上去是個乖巧的好孩子。
崔雁竹用一種八歲孩子能聽懂理解的語句說:“白妹妹,别怕,有小鹿陪着你呢,下輩子投去一個好人家,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吧。”
聽了她的話,旁邊的馮秀蓮怔忪,終于止住了哭聲。
她看了看手中的陶鹿,把它放進了白姐兒僵硬的手中,又看着棺椁空曠,覺得自己女兒睡着會害怕,“都怪娘不好,娘沒法填滿這裡。”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就是想把世界上的一切好玩的東西都放到白姐兒身邊,都來不及做到。
食物會腐壞,衣帛會變薄變脆,她該如何在短時間内找到能夠永久存世的物件陪伴女兒?
想到這裡,馮秀蓮的眼眶又忍不住蓄滿淚水,她病急亂投醫般抓住崔雁竹的手,“像這樣的陶鹿,你那裡還有沒有?”
說完以後,她才意識到這樣的話是多麼的冒昧,别人與她雖然算不上非親非故,但關系并沒有好到哪裡去,一個也就罷了,自己再貪多,就顯得讨人嫌了。
崔雁竹看不得這樣悲痛,又帶着哀求的眼神,這讓她感受到了一個母親對早逝的孩子洶湧的愛意,讓她根本沒法說出一個否定的字。
“沒有,但如果再給我半天的時間,我可以——”
“買就不必了,城北那家我知道,一來一回的時間是趕不上的,”馮秀蓮眼裡的光黯淡下來,搖了搖頭打斷崔雁竹的話,“再說随葬品太貴,因着隻有那一家,所以價高難買,罷了。”
“不,我家三妹的意思是說,她常捏這種小玩意兒,可以燒出來送給白姐兒。”崔母懂得崔雁竹的未盡之語,解釋給馮秀蓮聽。
馮秀蓮聞言,嘴唇抿緊,再次壓抑過剩的淚意,伸手撫摸了一下女兒冰冷的臉蛋,“白姐兒她喜歡小兔子,小貓,還說過想要住建在雲上的木屋,有一隻長着翅膀的馬馱着她飛到木屋旁……”
崔雁竹和崔母靜靜地聽着馮秀蓮描述和白姐兒的往事,還有一些天真的幻想。
良久,二人回到席上,崔雁竹舉着筷子機械地咀嚼着,思緒卻已遨遊天外。
她在回憶看過的影視資料,思考該如何才能将飛馬的樣子做得更加精美飄逸一些,還有,要是有釉料,施加鮮豔的色彩,肯定能更好看。
崔雁竹咬下一口豆腐,到明天封棺,其實有點趕,想到這裡,她加快了進食的速度,早吃完早回家。
“吃這麼急,當心嗆着。”崔父擔心她,遞過來一杯水讓崔雁竹喝一口。
桌上不止有他們一家,另外兩位都是厚信村的,關系較為熟絡,正聊着天,其中一個盤着髻的婦人歎了兩句,“白姐兒真是可憐,才七八歲的年紀,比我家那小子還小五歲,怎麼就,唉。”
“說起來,你家元子是不是快要參加童試了?真是聰明得緊,也虧得你們家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開蒙早,還特找了尹夫子授課,我看這次準能過!”一個臂膀有崔雁竹大腿粗的男人說道。
談到兒子,婦人壓了壓嘴角,“可别提了,操心得要命,銀子流水似的花出去,但那臭小子每天回家都說不想去上學堂了,嫌棄太累,還說什麼坐他身旁的一個同窗身上總帶着傷,塗的藥難聞,讓他頭暈眼花。
“左不過是想賴在家裡睡覺的借口罷了,我都不願意說他。”
婦人這麼說着,可是吊起的眼角還是暴露了她的得意與驕傲。
放眼望去整個厚信村,也就那麼兩家能供得起兒子讀書,何況自己家元哥兒還被夫子誇獎過有文氣,上次童試沒過完全是運道不好,或者沖撞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這一次,她沒有讓孩子來坐席,待在家中安心備考,他們家就等着他一舉登榜,成為受人景仰的秀才,從此免除差徭,見知縣可不跪。
若是考得好,成了廪生,每月還能收到公家發放的糧食,再一級一級考上去,說不定啊,還能當上青天大老爺呢。
到時候,他們家就是整個厚信村乃至周口縣最風光的了!
“既然是在學堂讀書,怎麼會身上帶傷呢?”崔雁竹被他們的說話聲打斷了思緒,提出自己的疑惑。
“誰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家那小子說有個姓裴的,行為古怪,病恹恹的樣子,講話都不利索。”婦人不太想聊這個話題,隻想炫耀自己的兒子有多麼厲害,“上次我去過學堂,哪有什麼姓裴的小公子,許是編出來騙人的。”
崔雁竹又聽到了這個姓,用很輕的聲音喃喃了一聲:“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