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這麼下去,李家衛哥兒說的那個行當,他真要忍不住加入進去了。
“好了,大家回去以後就按我妹說的那樣把樹皮灰塵什麼的都剔除了,千萬要仔細點,那可是縣裡最大的酒樓,她可是好不容易争取到的。”
為确保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的,崔二哥特意拿出幾塊未經處理的桃膠現場演示給村民們看,免得再打回去讓人重新弄。
“行了,蘭哥兒,大家又不是傻子,我們回去了啊。”跟崔二哥同齡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嬉笑着說。
崔二哥毛了,給了他一肘子,“說了别在外面叫我這個名字!”
“說兩句你還生氣,不就是個名字而已嗎,小時候我娘還叫我泥蛋呢。”那人朝崔二哥擠眉弄眼,“你妹妹可真有本事,能說動躍福樓收我們的桃膠,這樣的事兒我從前想都不敢想。”
“那時,也不看看是誰的妹子。”崔二哥收下奉承,得意地說。
總之,崔老三鬧了兩場,非但沒給崔家造成任何損失,還讓崔雁竹多了個慷慨的名聲。
點月長得很快,現在特别親人,隻要一有人靠近,它就會警覺地豎起耳朵。
發現是崔雁竹以後,它沖上去繞着她的小腿轉來轉去,差點能将人絆倒,惹得崔雁竹停下手上的動作,拎起它的後脖頸放到一邊去。
粘人的小狗被放遠了也不惱,屁颠屁颠去銜了根粗細适中的木棍啃,自己玩得可開心了。
大門在這時被敲響,崔雁竹轉身開門,是崔母抱着個梯子進來了,“三妹來搭把手,娘上去房梁上看看去歲存的那條臘肉怎麼樣了。”
崔家廚房上空還有一個狹小的空間,崔雁竹一直以為那上面是用來堆些雜物的,沒想到還有一條臘肉。
搭梯上去,崔母不一會就将臘肉拿了下來,小小的一條肉呈暗紅色,表面油乎乎的,沾了很多灰塵,但是即使不湊近,仍舊能夠聞到彌散的腌香,“怎麼樣,香吧?”
崔雁竹點點頭,問:“今天吃臘肉嗎?”
崔母用手捏了捏,又爬上梯子放了回去,道:“這臘肉是給新年準備的,之前腌的那幾根都吃沒了,你爹他饞這一口,等到了臘月裡,咱腌個十根!”
“娘,咱現在就腌,再做點醉蟹。”
古人嗜臘者,不時也腌,今年隻有這一條臘肉,但早早準備起來,明年就能放開吃了。
“醉蟹是什麼?娘都沒聽說過。”
醉蟹可是風味中的風味,崔雁竹舔舔嘴唇,說:“九月裡取蟹浸入水中,次日用冷糖水泡,再佐以香料,酒,還有鹽,泥封二十日以後拿出來食用,味道極其鮮美。”
“不用煮嗎,這能吃?”崔母聽後皺起眉頭,怎麼聽都不像是能吃的樣子啊。
崔雁竹肯定道:“娘相信我,這可是我從躍福樓掌櫃那裡聽來的,他見多識廣,說這醉蟹風靡整個京城,就連宮裡的娘娘都愛吃呢。”
秋風一過,冬天将至,很快螃蟹将會了無蹤影,要想留住這一口腴唇凝齒的鮮味,考慮到曬幹蟹肉會失去它們的本味,就有人研制出了醉蟹,也稱釀蟹。
想起在現代的時候吃到的蟹肉蟹膏,肥美的螃蟹在經過時間的洗禮後,蟹肉緊韌,絲絲入味、蟹黃潤牙粘齒、膏脂凝潤如玉,比之琉璃也不遑多讓。
崔母想了想,躍福樓的掌櫃總不會出錯,且近日确實沒什麼其他事情要忙,便答應下來:“行,娘去準備東西,先泡起來,後天就開始腌。”
第三天如期而至。
糟醋酒醬,黃酒,花椒,姜片等一應準備齊全,崔雁竹把所有的螃蟹都從糖水中撈了出來,這時候它們都還是活着的。
接下來煮了一鍋蓼湯,将酒,醋,鹽以七比三比二的比例撒進去,煮好冷卻後,将螃蟹放進鍋中。
剛出糖水又入鹽窩,很快它們的鉗子不再動彈,全都被鹹死了。
拿出無水無油的壇子,五隻螃蟹剛好塞滿一壇,共七壇,用泥封住後放置在陰暗的角落中,确保不會被陽光或是火光照射到。
如此十至二十日後便可以享用美味了。
除了醉蟹,豬肉之外,崔家大手一揮,這次還做了臘腸,腌雞,釀魚,還有肉脯,狠狠奢侈了一把。
臘制的關鍵在于幹,一曰曝幹,就是要将肉類放在太陽下曝曬,懸烈日中,将水分曝曬徹底;二曰風幹,用鹽腌後,加入香料,用麻繩等工具将肉類挂在通風處,讓風參與一切的變化;三曰熏幹,将肉類挂在炊煙所出的小口,讓果木的味道深深熏入它們,産生獨特的滋味。
崔雁竹無法按捺下吃醉蟹的心情,所以留了兩隻在外面,腌過兩夜後取出過了個嘴瘾。
用鹵水腌漬過的螃蟹色澤偏暗,殼變得發黑潤亮,湊近了聞,會發現螃蟹帶着酒香,但卻全無腥味。
對半切開,裡面半黑半黃,剔除掉不能吃的蟹心蟹肺等大寒之物後咬下,滿口蟹香味,卡在縫隙中的肉需要輕嘬吸吮,或用筷子挑拔,送入口中抿之,極鮮嫩香!
點月在下面看到她吃得這麼暢快,靈敏的狗鼻子被香味吸引,一個勁地想要順着崔雁竹的褲腿往上爬,嘴裡不斷發出咕噜咕噜的讨食聲。
此物雖好,但不能多吃,且吃蟹的當日絕不能吃柿子,不然輕則嘴唇發烏呼吸困難,重則一命嗚呼,很需小心。
*
大雨滂沱,打在不甚堅固的窗棱上,交奏出當啷啷的響聲。
“阿扶,丢……丢東西了。”裴小公子着急忙慌的出現在狹小的下人房裡,由于沒有撐傘,額角的發絲都被雨絲給澆濕了個徹底,顯得格外狼狽。
阿扶一聽,以為是自己把公子屋子裡的東西弄丢了,思索了一圈後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說房裡缺了東西。
值錢的物件幾乎一件不剩,就連公子的娘親生前留給他的嫁妝玉佩都早已換了銀子,還有什麼值得他火急火燎地跑過來呢?
阿扶心中一驚,擡頭望去,果然見小公子垂着眸子,低聲道:“你的、你的……身、身契不見了。”
二人面面相觑,阿扶找了塊布巾給他擦臉,“定是王管事搜去的,他心裡記恨我,拿走了身契必會交給裴夫人。”
“我去求舅母……還、還回來。”泥人尚有三分氣性,爹娘過世以後,隻留阿扶與他相依為命,小公子攥緊雙拳,自己擦了一把臉後直接冒雨跑向了裴夫人的院子。
這次女使破天荒的沒有攔他,一條路跑得跌跌撞撞又順暢不已,小公子站在門前心裡打鼓,終究還是擡腳邁了進去。
“舅母,侄兒那、那裡……丢了東,西。”他直切正題道。
裴夫人不愛雨天,聽着令人心煩意亂,下人什麼的亂跑還會讓地上沾滿髒污,一個不慎容易滑倒,這讓她想到很久以前自己懷的那個孩子,就是在這樣濕漉漉的雨天,被摔沒的。
她也沒跟來人繞彎子,手上拿着一張沾了水漬的身契,坦言道:“你年歲尚小,東西還是放在舅母這裡為好,免得弄丢或者弄壞了,平白惹麻煩。”
“不、不放您……那。”
“聽你這意思,是想要回去嗎,也好,你漸漸長大,也有了自己的主意,隻是我聽聞别的人家,孩子想要讨什麼東西,父母會讓他們用一些勞動交換。”
說着拿起身契抖了抖。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