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裴沫渾身一抖，費勁睜開眼時側躺着面對着霍咎，記憶反複停留在年二九的寒冬，眼前還有着落雪的幻影，一時間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

“醒了？”霍咎拿着收集到的情報細細翻閱，身後傳來的動靜絲毫沒有影響到他。

裴沫擰着眉心，耳畔傳來紙張翻閱的細微動靜，伸手按揉太陽穴，還沒有觸碰到，定住動作，盯着自己的手發呆。

她多久，多久沒有支配身體的感受，夢中的她都快分不清自己是誰了，一抹遊魂，鑽進了旁人的身體中，看着那人反反複複死去，那些真實的寒冷，幾乎讓她認定自己這輩子就這麼完了。

“怎麼了？燒傻了？”

裴沫擡眸，面前的霍咎像是隔着好幾輩子，越過時空與她對視，一時間怔愣。

到底哪裡才是真實的？

黃粱夢，幾時醒？

想着，也就問出口：“霍咎？”聲音不大，像是擔心泡沫一戳即碎。

霍咎沒有多餘的話，安靜思考一會，環顧四周給出辦法：“若是不知道，找堵牆撞，暈過去後再醒來，清醒後看看傷口是否還在。”

他這話帶着還帶着笑，宛如開玩笑，可裴沫确定，他不是在開玩笑，“若是不幸離世了呢？”

霍咎皺眉思忖，快速給出答案：“朕許你嫔妃之儀厚葬。”

“臣女不要嫔妃之儀。”裴沫搖頭。

即便是心中有了答案，霍咎還是詢問：“要什麼？”

“帝後之儀。”

“異想天開。”

裴沫锲而不舍，“陛下就說給不給？”

霍咎沒有直說，反問：“那日你給我擋箭，是否是沖着後位來的？”

問出口的時候霍咎一直在盯着她，沒有放過她絲毫的表情。

“不是。”裴沫果決搖頭。

她是沖着保命來的，畢竟那個刺客是準備射殺她來着，若不是知道這個，她又怎麼會去靠霍咎，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嘛。

若真有一日她為了愛人擋刀劍……

不，太扯了。

霍咎視線緊緊盯着被褥中瘦弱的女孩，聽見回答後反而别開了眼，她說“不是”，他在吃人的皇宮中生活多年，輕易辨認出她不曾撒謊。

不是為後位來，這麼說，單純是為了他。

裴沫視線被随風飄動的窗幔吸引，詢問：“審問出來什麼了嗎？”

她指的是客棧的掌櫃，當初她還沒問出來什麼，就被射中，蔓延的毒素讓她昏迷一段時間，如今醒來，還是緩了許久才想起來還有這件事。

“臨南背後是嘉盈長公主。”

先帝的妹妹，霍咎的姑姑——嘉盈長公主。

“接下來怎麼做？”裴沫問。

臨南是靠近北域的重要之地，後面若是與北域打起來，這裡就是要地，本以為霍咎會想辦法将這個地方弄來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再不濟也會找幾個親信監視。

誰料他下一句就是“等你傷好，回皇城”。

裴沫支起身子，語氣帶着急躁分析利弊：“這裡是臨南，長公主即使這麼多年沒有在明面上，但是暗地裡估計影響不小，若是她站在霍淩那邊，陛下可就是腹背受敵了！”

朝堂上的那些還沒有揪出來，後面又來一個暗地裡培養勢力的長公主，霍咎放任不管的話，終究會走上老路。

趁着君王保家衛國受傷後逼宮，弑兄奪位，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是一個好君主。

再說若是霍淩登帝，屆時與裴瑜之間的情誼，裴瑜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她。

霍咎起身，目光落在因為焦急而散開的青絲上，挑唇一笑：“安心養傷，朕自有辦法。”

看着他走遠的的背影，裴沫：“……？”

為什麼他突然笑得這麼溫柔，中邪了？

難不成是嫌棄自己多嘴？

裴沫在床上又躺了半天，最後下床的時候幾乎腿軟第站不穩，多日養傷，除了湯藥滴水未進，此刻無力也是正常的。

楊柳進來時，裴沫已經脫離床榻摔倒在地，她驚呼一聲：“小姐！”

“這裡是哪裡。”她打量着周圍，應當不是客棧。

楊柳将人扶到床榻上，把帶來的食盒打開，裡頭盛放白粥和小菜。

“這裡是君公子的宅邸，君公子說你們被匪寇襲擊了，小姐還昏迷了，楊柳都快吓死了。”

楊柳的嘴不停，“小姐如今剛醒，不适合沾油膩葷腥，隻能先吃點清粥。”

“小姐，委屈你了。”楊柳說着就要開始掉眼淚，“小姐，你怎麼這麼慘呀，府中不受老爺和夫人的喜愛，出個門還會被流寇襲擊。”

裴沫盯着面前的楊柳擺出來的白粥，思緒早就不知道飛哪去了。

那算個夢，但夢中的她切切實實經曆了好幾輩子。

無論是第幾次，到最後終歸隻剩她一人。

出嫁，高中，掃地出門……

皇城郊外那棵枯樹下，一人坐到天荒地老，天未荒地未老，冬雪掩枯骨。

楊柳雖說是裴母院子裡出來的，一直以來對她都是忠心耿耿。

她也曾私底下觀察過，若是被人派來監視她的，她都會找機會弄走，但是楊柳和依依，裴母送來的丫鬟，是真真的将她當做了主子。

女孩抿唇微笑，真的變了好多，這次當是不會走上那條路了。

她又躺了兩天，身後的傷口已經差不多了，行動恢複自如，就坐上霍咎安排好的馬車，在臨南外與霍淩一行人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