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的視線一下都被他吸引了去。阮靜秋在混亂之中,也覺出這聲音很是耳熟,急忙掙紮着循聲望去,隻見邱清泉穿着件黑色風衣、端着碗馄饨站在街口,腳下兩條狼狗正被副官牽在手中,對着錢公子一行人連聲吠叫。錢公子用眼神示意,某個領頭的随扈于是向他走去幾步,問他的來路出身,見他但笑不語,那随扈隻當他是示弱,邊罵聲“多管閑事”,邊啐了他一口,這口唾沫星子不偏不倚,正落在了他的馄饨碗中。
邱清泉神色驟變,一揚手,把馄饨連碗帶湯,掀在那個随扈臉上。那随扈燙得慘聲大呼,其餘的一群打手随即向他一擁而上。他面不改色,一雙拳頭左沖右突,先把面前幾人放倒,又飛起一腳直踹稍遠處兩人的後心,把他們一邊一個丢在腳底。他身旁的副官也沒閑着,一面牢牢地護在他左右,一面松開了手中的繩子,于是兩條大狼狗也殺進戰圈,直奔人群後的錢公子而去,一邊一個咬住他的褲腳,把他拽倒在地。
在打架這件事上,阮靜秋知道自己幫不上忙,當下連忙将父親扶到角落安頓好,同時借一家店鋪門前的兩根立柱作掩體,緊張地觀察不遠處的戰局。這群喽啰以往絕沒少如此橫行霸道,隻沒想到今日碰上了硬茬,一群人竟被被他們二人連帶兩條大狗打了個落花流水。錢公子倒在地上正抱頭呼痛,可随扈們大多也倒了一地,誰也顧不上來察看他的傷勢。他左顧右盼,發現邱清泉正專注于近旁兩名打手,而似乎未曾顧及他的存在,手掌于是往懷中探去,竟摸出了一支精巧的左輪手槍。
阮靜秋躲在廊下,把他這一串動作盡收眼底。她身上沒有武器,可當年在蘭姆伽基地拔得頭籌的射擊成績卻也不是虛的,連忙叫一聲“小心”,同時抓起手邊一塊碎石擲出,正正好打在錢公子的手腕上。邱清泉聞聲回身,望見這副情狀,大笑着贊道:“好準頭!”而後近前幾步,擡腳牢牢踩住了那隻蠢蠢欲動的手。
錢公子痛得大叫,卻又沒法從他腳下抽回手,隻得恨恨地連聲咒罵:“瞎了你的狗眼!敢跟老子作對,我非弄死你——”
邱清泉冷笑:“誰弄死誰?”說着腳下又加了力道,痛得錢公子慘叫連連,眼神雖還十分仇恨,卻再不敢言語相激了。有個年長些的、管事模樣的人此時從長街另一頭跑來,氣還未曾喘勻,便急忙對他連連作揖道:“一場誤會、一場誤會——邱軍長,都是自家人!”說着又湊上前來,對他低聲說了幾句。邱清泉仍是笑,應道:“既是‘自家人’,我出手替老師管教,也是理所應當。”語罷揮起一拳,重重揍在錢公子臉上。
衆人皆在那一瞬間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響,驚得齊齊噤聲。再看錢公子,他雖還有條命在,但此刻滿臉是血、鼻青臉腫,已徹底不省人事。幾名随扈一瘸一拐地和管事把他拖進轎車,邱清泉冷眼瞧着幾人的背影,警告道:“告訴姓錢的,再敢如此橫行霸道,我非扒他的皮不可!”
錢家衆人倉皇而逃,圍觀看熱鬧的人們也随之散去。邱清泉撣去身上的灰塵,走到角落裡的兩人面前,先是眼神複雜地望了望阮靜秋,又俯身看了看阮父的狀況,對副官說:“把車開過來,馬上送醫院。”
阮父仍說不出什麼話,隻是抓着他的衣袖搖頭。阮靜秋攙扶着父親,看他樣子很是堅決,隻好對邱清泉說:“我粗略檢查過,除卻一時氣血不暢,應當沒有大礙。邱軍長,勞煩你先送我們回家,可以嗎?”
錢家果然也派人去了家裡,隻是沒找到人,又見屋内沒有什麼值錢東西,于是虛張聲勢一番、将家裡桌椅闆凳弄了個天翻地覆後便匆匆走了。母親和老爺子皆受了些驚吓,好在都沒有受傷。阮靜秋沒敢對母親說起方才驚心動魄的狀況,和她一同安頓好父親後就匆匆出門來,抱歉地對等在門外的邱清泉及副官說:“對不起,家裡實在太亂了。”
邱清泉隔着門窗也能瞧見她家中是怎樣一副亂象。他原本也沒打算此刻進去叨擾,隻是作為軍人,又恰好撞見昔日同僚遇上這樣的風波,心中憤憤之餘,不免有些歎惋。他搖搖頭,問她:“你父親怎麼樣,真不用去醫院瞧瞧嗎?”
阮靜秋知道,父親眼見她為了祖父的病被錢公子如此糾纏了一番,就算邱清泉剛剛仗義出手救了他們不假,他也絕不會再讓她開口求人,因此才做出堅決不去醫院的模樣。他正在一個憋悶的氣頭上,實在不該再激得他火氣上湧,但方才所受的那一下卻也不可小觑,隻等他稍緩過氣來,她還是要設法帶他到醫院去檢查。餘下的問題,就隻剩下去醫院看診的花費,以及祖父往後所需的藥品了,兜兜轉轉一圈,事情又回到最初的原點,且他們和錢家就此結下仇怨,以後的日子恐怕更是艱難。她同樣滿心苦澀卻說不出口,隻好苦笑了一下,也搖搖頭:“還好。今天的事,還要多謝軍長出手幫忙。”
邱清泉看出她欲言又止,歎道:“就别謝了。要不是李副官聽見動靜,我甚至沒認出來是你。打從昆侖關之後,算下來有差不多五六年沒見,我以為你跟着建楚在東北應當過得還好,怎麼惹上這麼個流氓無賴?”
阮靜秋無言以答。邱清泉左右望望,巷子裡住了不少戶人家,此時聽見他們說話,都正探頭探腦地往這裡看熱鬧。他一點兒也不想把兩人的談話搞得人盡皆知,略想了想,先向副官耳語幾句,示意他守在阮家門前,而後拉起阮靜秋的手腕:“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