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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秋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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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洞國告訴他消息時,臉上并沒有露出多麼欣喜的神情。他皺着眉頭:“我覺得事情還是有古怪。往年費盡口舌,找遍所有人情也說不通的道理,怎麼忽然這麼容易辦了?是不是他們貌似把她送回來,實則還有什麼别的目的?”

杜聿明抽着煙說:“也許是還有什麼其他我們不知道的人暗中想了辦法。她在三野待了一些年,後來在南京也不隻是和建楚打交道。若是這些老領導肯幫忙,興許事情就有轉機。”

“我看不像。”鄭洞國搖搖頭,“要是有法子幫忙,當年早就幫了,何必非要讓她多受這些年的苦呢?更不要說,三野和南京的老領導們現在哪個還有聲量為她講情?自己能過幾天太平日子就不錯了!”

杜聿明隻得悶着頭繼續抽煙。鄭洞國扯扯他的衣袖問:“緻禮上次回來,說是沒有定一的消息。最近有什麼頭緒沒有?”

杜聿明歎氣,前兩年楊振甯杜緻禮夫婦回國探親時,他曾專程向女兒女婿打聽過廖家人的近況。但據杜緻禮說,她行前按廖定一往日寄信的地址去拜訪時,住所已經人去屋空,他原本工作的醫院也隻知道他辭職搬走了,可沒人清楚一家人究竟去了哪裡。他道:“沒什麼頭緒。緻禮說她想法再打聽打聽,可中國以外的地方那麼大,漫無目的地打聽一個人,和大海撈針哪有區别。”

鄭洞國便拍着大腿道:“好好的一件事,怎麼會搞成這樣!等小秋回來了,你一定要問個清楚。别看她成天笑眯眯的,我當年和賢娟想遍了法子,她都不肯說出實情。我看,隻有你去問才有一點希望。”

杜聿明道:“我和秀清商量好了,先接她到家裡住着,總不好一上來就追問當年的事情。慢慢來,也得考慮思遠的感受呢。”

“好吧好吧,”鄭洞國隻好妥協,“總之,你要盯緊了她。不論這趟突然能回來是因為什麼,隻要她搬進了四合院,就絕不能讓人再把她帶出去。”

她随身的行囊裡除了八年裡攢下來的厚厚一摞草紙和本子,就是一包來自陝北的紅棗。在剛搬來功德林時,姚所長來和他做工作,也曾經主動分享過一些味道近似的大棗。家裡有兩間卧室,杜家夫婦倆自己住着一間,另一間這些年裡都給思遠用作卧室兼書房。她這個親媽回來了,和兒子住到一起算是合情合理,但她偏偏堅決地回絕了,隻肯去住隔壁角落裡那間小屋,過去是宅院主人的柴房,收拾清理後作儲藏用,差不多也還能擺下一張小床一張桌。杜聿明見了廖思遠在車站的神情,想想也不好太直接地讓他們倆近距離相處,總要有些空間慢慢熟悉,隻得暫且答應下來。

文史委員會的工作仍沒有恢複,白天他無事可做,就早起去送思遠上學,傍晚再親自接他回家,有時還為他輔導功課。這些年裡,大夥出門都是小心翼翼的,即便關上了院門,鄰裡之間也不敢高聲交談。打從她搬進四合院,這間古樸的宅院似乎久違地煥發了一些生機,連那些他播種已久的樹苗也在這個早春萌發了新芽新葉。除卻容貌上的變化,她仍然很愛笑,隻幾天工夫就和鄭宋兩家的夫人也都熟絡起來,思遠似乎也漸漸接受了她的存在。她也和往日一樣喜歡、或是習慣于在鍋竈前忙碌,隻是今時不比以往,沒有條件讓她總能做出陝北風味的辣子和羊肉泡馍。杜聿明時不時地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不止一次地想開口發問事情原原本本的經過,又覺得無論怎樣問她也不會說,貿然開口,反而會将暫且平靜的這一汪潭水打破。

他隻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在她在院中晾曬衣服,而他在拾掇樹苗的時候,小聲對她轉達了杜緻禮在美國聽聞的情況。她聽了,手上的活計頓了頓,轉頭向他一笑:“我知道!”

杜聿明訝異:“你知道?”

她仍是笑:“嗯,我就是知道!”又沖他擠擠眼睛:“你信不信,我不光知道,還是來自未來的‘先知’!”

杜聿明啞然,隻當她是在用玩笑話掩飾。日子雖然艱難,但家裡的糧食總還是能夠再多養活一個人,偏偏她回來都快一年了,也還像是麻杆似的瘦,仿佛那些吃進去的糧食都徑直從她身上憑空蒸發。他并不相信她真有未蔔先知的本領,否則她絕不會讓他看見她歪在床邊嘔吐,底下的痰盂裡則混着血絲的情景。思遠那天正在上學,他急忙送她去了醫院,随後和鄭洞國等幾位老友才知道了她得以提前從陝北回來的真正原因。

她換了一身洗得發黃的病号服,在被子底下縮作小小的一團。她起先還是不肯說話,他坐在那裡擺弄暖壺或是翻看藥盒,她就閉着眼睛裝睡,俨然回北京之前就已想好了自己近在咫尺的命運。但杜聿明不能隻想近在咫尺的命運,他得替她想剛剛和母親熟悉了一些的思遠,得想不知如今身在哪個地方的廖耀湘,得想有一天他們一家三口應當團聚、必須團聚。他扯過一張闆凳,在她的病床邊坐下來,歎着氣說:“思遠舍不得你。”

或許是他的話起了一點微末的效用,她起先還找了一大堆怕疼、怕藥苦、怕頭暈惡心等借口來搪塞他,搬出思遠說事以後,她的态度倒不那樣頑固了,甚至點頭同意接受一個療程的化療。而後她那一頭灰灰白白的頭發就開始一把一把地往下掉,幾乎又要掉成當年離開北京時狼狽的樣子。杜聿明将掉下來的頭發收集到一起,用縫紉機一針一針縫到發網上,每當思遠來醫院看她,她就把那一頭灰灰白白的假發扣上腦袋,勉強騙過小孩子尚且不算靈光的眼睛。或許是藥物的副作用,她每天有半天變得糊裡糊塗的,早上醒來看見他在床邊,有時甚至會抓着他,嘀嘀咕咕地喚着建楚。她嘔吐得也更嚴重,顧賢娟和曹秀清輪流從家裡炖補湯拿來,她好的時候能喝進去一點,更多的時候才喝完就哇哇大吐。

病房裡的日子煎熬而乏味,又兼出門在外,人人都得小心翼翼,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多說。他守着她的時候,想得最多的是過去,想時間怎麼過得這樣快,他記憶裡的她明明昨日還是那個縮在兵營大門的一角,而後擡起頭來,高聲對他和邱清泉敬禮的那個小女孩。她則常常跟思遠說“以後”,有時還興緻勃勃地向他展示他們在筆記本上繪畫的各式作品,幻想着未來的中國能有各色各樣的堅船利炮。某天夜裡,他忽然久違地想起在功德林的某個深夜,他們身份調轉,由她作為醫生照料他時,曾說過一段古怪的、轉瞬即被收回的話語。由此可見她并非不會後悔,可偏偏在廖耀湘的這件事上,她好像半點遺憾也無,從沒想過當時留下他、或在事發後将一切推到這個已經遠走高飛的人身上會為自己帶來遠比現在好太多的境遇。

“你在想什麼呢?”他聽見自己這樣問道。

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她的眼睛聞聲睜開了。“在想一位老朋友。”她答道。

杜聿明不由疑惑:“老朋友?”

“嗯,”她打個哈欠,像是自言自語地,“他說,希望我這一次不要留下遺憾。”

政協家屬樓在她出院不久後落成,環境自是比四合院好許多,隻是杜家分在二樓,暫無電梯配備。又兼四合院比家屬樓離醫院近許多,就由曹秀清做主出面,一來和政協打個報告,二來和阮靜秋商量,讓她帶着思遠暫時還住在院裡,至于哪間屋子,由她随意挑選就是。

她笑一笑,擺着手說:“我住就是了,可别再要我興師動衆地搬屋子。”

說得這樣誇張,可她的屋子裡哪有什麼東西需要興師動衆,最多的就是她日複一日寫給廖耀湘又沒有一封能夠寄到他手中的書信。杜聿明擇選了家裡的一張舊椅子,連同一些木料改裝成一架可躺卧的搖椅,作為搬離四合院前給她留下的禮物。那天正逢一個暖和的晌午,她歪在搖椅上,兩手搭着扶手輕輕地搖晃,晌午的日光透過院内的枝葉星星點點地落在她臉上。他站在一旁微笑着看她,而她歎息着感慨:“看來這筆債要欠下了。你送我一件這麼珍貴的禮物,可我竟然不知道用什麼作為回報。”

杜聿明起先下意識地回答:“不用回報。”頓了頓,鬼使神差一般又說:“……欠着也好。”

夏日的天氣暖,她的精神似乎也略好一些,每當他來四合院探望,總見她優哉遊哉地在院中半躺着小憩。這天他和往日一樣帶着采買的東西過來,卻在院外遠遠聽到了歌聲,他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過她唱歌了。他緩下腳步,悄悄地向院門靠近,透過門扇的縫隙看見她正在院中跳舞,一邊哼着動聽的曲調,一邊模仿着類似芭蕾舞的姿态踮起腳尖,一隻手臂伸長,一隻手臂高高地舉起。這段舞蹈似乎還有情節,她接着又彎下腰,手上似乎在為爐竈添補柴火;又輕巧地來回奔走,似乎要把食物添滿竈上的湯鍋。她唱得很動聽,姿态極優美,面容帶着笑意,仿佛沉浸其中。于是他也沉浸其中了,不知道是那年徐州的丹桂悄悄覆蓋了現在的她,還是現在的她回到了徐州,變回了台上的那株丹桂。

她還在歌唱、還在舞蹈,他不忍打擾,默默地在門外伫立。但時間畢竟不能倒流,她也終究不能再是丹桂的年紀,于是再舞動幾步後,她就站立不穩,眼看要跌倒在地。杜聿明連忙喚一聲:“小秋!”推開門要去攙扶,但他自己的步伐也已不能在短短一瞬跨過這咫尺天涯般的距離。萬幸,她雖然腳下趔趄了一步,但搖椅就在身旁,她徑直跌進了椅子裡。

兩個人一個驚魂未定地松口氣,一個懵懵然地眨了眨眼,半晌才醒覺過來,于是露出個赧然的笑容,問他:“哎呀,你什麼時候來的?”

杜聿明難得有所隐瞞地說:“剛到,一來就看到你要跌倒。”

她笑着說:“不巧不巧,讓你看了笑話。今天天氣好,我突發奇想,忍不住要手舞足蹈一陣,可三腳貓的功夫也都是當年在陝北看那幾個文工團來的女同志看會的,論起真本事隻能說一點兒也沒有。”

杜聿明也笑一笑,道:“跳舞這件事在我的腦海裡隻剩下一些西洋式交誼舞的片段,其餘的同樣一竅不通。但我很久沒聽見你唱歌了,我覺得唱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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