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把頭颚從死蟻口中拔出來後我最關心的事情自然是應戰,我想敵蟻陣中新的挑戰者此刻正磨颚霍霍地等着我。但是現實總在發生變化,視覺稍有幕閉它就跑得與過去脫節了。——我看到前方敵陣衆蟻展示給我的不再是一張張充滿殺氣的臉,轉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同質化的屁股。這樣的場景使我十分驚訝,遂一臉詫異地繞開被我殺死的兵蟻的屍體想看清楚一些前方的情況。我真懷疑自己看花了眼,可是當我繞過颚下敗蟻的屍體無障礙地再觀察了一下前方——噢,千真萬确的事實徹底否定了我的懷疑。我不得不說自己的眼睛很誠實,因為剛剛看到的場景又重複地被我的視覺感受到了。
我看到的是無數個帶尖的屁股,并且每一個屁股還在向前移動,這分明是敵蟻潰敗和逃跑的迹象。——不!我還得把情況進一步搞清楚,隻有這樣才不會使我的判斷失去準星。于是我把頭向後一扭想看看我方戰陣的情況,而這一看就把我的所有疑惑給弄成了明白。我方戰陣幾乎不見了蟻蹤,寥寥能看到的也就是一些收拾落單敵蟻的老蟻,噢!我還看到了全知的身影,感謝上天還讓它活着。身後沒了自己的大部隊,眼前的情況也是非常的明确,那就是我方已向敵陣發起了總攻。現在,我看到的那些向前移動的屁股并非逃跑的敵蟻,而是我的戰友們展示給我的向敵陣發起沖鋒的一個個前進的背影。
事實上直到這會兒我才明白過來,敵方出動兵蟻到第一線作戰是它們力量消耗殆盡的信号,而我方也本能地看到了這一點才向之發起了全員的沖鋒。既是總攻的沖鋒——那我就得趕快攆上大部隊,這樣壯觀的戰鬥我還沒有參加過,所以我決不能讓自己成為大戰的旁觀者。我掄開六腿而使之像六個車輪子一樣馱着身軀向前快跑,參戰的欲望調動着我不惜體力于速度而隻求趕快讓自己的颚能出現在沖鋒的最前沿。
想象中的難事往往并不難,因為現實才是決定難易的判官。我很快就跑到了沖鋒隊伍的最前沿,因為先前的那種排隊參戰,并排沖鋒的尴尬場面在我剛一邁開腿跑就立刻不見了。敵陣已被我方沖亂而成了一股股的散兵,我方的整體沖鋒陣型也順勢散開每隻蟻自由組合就近圍攻起已連不成整體的各小股敵蟻來。
這樣的情況也使我的沖鋒沒有受到什麼阻擋,基本是一馬平川地向前狠跑,直跑得己蟻、敵蟻都看不到了才發現自己沖過了頭。我站在原地喘了幾口粗氣,非常懊惱自己為什麼就沒有點耐心,哪怕起跑前再站在原地觀察片刻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沖過了陣地。這一會兒我的心情當然是沮喪的,做帶頭沖鋒的大英雄的想法已不可能實現,而能讓我大展腿颚功夫的也就剩下以多打少圍毆落敗敵蟻的小小的場面。不過,令我欣慰的是被蟻多勢衆的我方分割圍毆的大多是敵方的兵蟻,強敵還在就不愁幹的事情太小,所以我沮喪的心情又慢慢的恢複過來。換個角度說同一個問題,若是剩下的敵蟻以工蟻為主,那我參加圍毆敵蟻散兵的勁頭也就徹底地沒了。要知道現在的我已不再把絕大多的工蟻當作自己的對手,能力在實戰中得到驗證使我的自信心爆棚,所以我必須得把兵蟻這樣的強敵當作自己的攻擊目标。我轉身向回跑。然而事不如願,在我剛靠近一隻被我的五個夥伴們圍歐的首尾難顧的敵兵蟻之際,那家夥就倒在地面上死了。我瞥了一眼蟻屍,随又恢複了沮喪的情緒扭身欲去尋找下一個攻擊的目标。然而接下來我看到的情況都和剛剛發生的那一幕并無大異,敵蟻不是戰死就是被我的夥伴們打趴在地面上,如此,哪還有讓我再插颚攻擊的機會呀。
沒有敵蟻可打我就把身子扭向自己王國的方向準備向回撤,而也正是在這一刻我想起了固化,和敵蟻單挑的時候我看到了自己的那位老友也在做着同樣的事,然後我的精力就全被那兩隻兵蟻調動無暇再顧及它了。戰事發展到這種地步——我方已經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如此,我也能騰出夠用的時間找一找老友了。固化的生死存亡我一點都不知道,但是我還是決定先從活蟻之中找它,因為我相信它還活着或者我不認為它已經戰死了。
要找到老友的念頭使我打消了撤退的想法,我又轉過身子開始一一關注起從我身邊路過的蟻,期待固化能與我接踵相認。這個時候我已經看不到活着的敵蟻,我方的戰蟻們也不再把打擊地面的敵蟻作為重點,而是自覺開始排起縱隊朝着敵蟻巢穴的方向進發。這是一場剿滅性的戰争,我方的戰略意圖就是斬草除根去将敵蟻後、蟻卵統統消滅掉,進而再把它們的領地納入到我們王國的勢力範圍。在對外戰争上大家皆無語自明,都知道跨出一步之後的下一步又将如何行事。我随着隊伍向前走,同時又以慢半拍的速度故意讓身後的蟻一一從我的身邊路過。我這樣做的目的就是希望固化也能走過我的身邊,當然,假若固化就在我身後的隊伍之中的話。
“啊哈!”
這充滿着快樂因素的招呼使我稍驚訝了一下,進而我就感覺到自己的颚被一隻蟻的颚親切地碰了碰。
“我就知道能攆上你,我的大英雄,我真為是你的朋友而感到萬分的自豪。”向我打招呼的蟻說道。
“歪嘴!”我看出了來蟻為誰,遂驚喜地與它又輕蹭了幾下颚,“好久沒見過你了,沒想到又是在排隊向前走的路上我們歡心重見。——噢!那個多嘴和你在一起嗎?”
“當然!”。做出這個回答的并不是歪嘴。
我往自己身子的另一側一瞅,哈哈,多嘴也趕了上來與我并肩同行在一起。
“沒有我的存在,歪嘴那個家夥就總好跟蟻沒有底線的吹牛。”多嘴并不把歪嘴投向它的警告的目光放在心上,繼續說:“為了減少更多的蟻聽到更多不真實的故事,所以,哈!所以我就把緊盯嘴長得不正的那家夥說話當作自己的良心責任啦!”
“還良心責任, ”歪嘴隔着我乜斜着多嘴,“好像你真長着一個良心似的。冷靜點兒吧,在生存競争中良心隻會給你制造障礙。”
“除了實物的障礙,良心也能給蟻開路。嘴長得跟别蟻不一樣的家夥——聽我說:我長着一身的良心,而不僅僅是一個。”多嘴很認真地強調道:“良心在腳上、在腿上、在腦袋裡,當然也長在嘴上、颚上和最不起眼的便眼兒上。”
“那你就死去吧!”歪嘴一臉壞笑地瞅着多嘴,“良心這東西就如同暗物質一樣從來就沒有個形象,你說自己長了一身良心,那就等于将自己歸入了看不見摸不着的‘死去吧’之列。”
“‘死去吧’找你也不會找我。”多嘴冷笑道:“喜歡吹牛、編瞎話的蟻從來就該死,所以你的該死的價值要遠遠大于我。”
“夥伴們:我希望大家都能和諧相處,要知道拿死做詛咒這樣的事不應該出現在同胞兄弟姊妹之間。”我左看右看勸導着自己多日不見的兩個朋友,“良心那東西是看不見、摸不着,可我認為它是個的的确确存在的東西,并且隻會長在心裡而不是全身都長。同時我也認為良心是永生的,它就像基因一樣能自動從一個垂死的軀殼轉移到另一個鮮活的軀殼之上。”
“我認可小勇的說法,——良心不死。如果嘴巴長得不正的那個家夥還認為良心會死,那就看看我是怎樣活着的吧!”多嘴在附和我的同時又捎帶着數落了一回歪嘴。
“我也認可小勇的說法,——良心隻會長在心裡。”歪嘴也毫不示弱,“如果嘴巴總是胡亂說話的那個家夥硬說自己長着一身良心的話,那麼我隻好認為良心離開了心髒就變成爛瘡啦!良心太多就和通貨膨脹無異呀,哈哈!”
“嘴巴沒長正的螞蟻太少,難道你的那張歪嘴是通貨緊縮的産物嗎!”
“你們誰見到固化啦?”我在無奈中插話說出我的心切并把兩位朋友争論的話題岔開。
“固化!”多嘴皺着眉頭想了想,“是那個整日一副冷面孔的家夥?嗯——我需要好好地回憶回憶。噢!好像那家夥在陣前單挑的時候表現的還不錯,直到我們發起總攻的那一刻它還沒有被敵蟻的挑戰者打敗呢!”
“小勇問的是見沒見着固化,而不是那個冷漠的家夥在陣前表現的如何!”歪嘴莊重地把我的問題又重申了一遍。
我從歪嘴嚴肅的眼神中看到了希望,忙問道:“你一定看到固化啦?”
“沒有!”歪嘴幹脆地搖了搖頭。
歪嘴果斷的回答就像一把甩下來的鞭子抽的我六腿一軟差點趴到地上。太抱希望往往會調足胃口,結果進到胃囊裡的并非真材實料而竟是些原就滿滿的空氣。悶上加悶、煩上加煩,其作用于心理的直接後果就是心情沮喪、行動乏力。我不願再加入到兩位朋友的對話之中,又開始以慢半拍的速度繼續跟着隊伍向前走。
“這個家夥因為嘴長得歪,所以說出來的話從來都是偏離目标的。”多嘴也像歪嘴一樣認真地看着我。
兩位朋友盡管熱心,可是這會兒我已經沒了把它們的認真當作認真的态度,而繼續以慢半拍的速度向前走着,期待固化也能像多嘴、歪嘴一樣從後面攆上我。
“小勇,你應該加快速度,我有一種直覺——”
“是不是直覺要你說固化應該在圍剿敵巢隊伍的前方。”多嘴打斷了歪嘴,“我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因為像固化那樣喜戰、善戰的蟻隻會向前沖。”
“每當我有一個好主意或提前想到一種結論的時候,你的那張喜歡打劫的嘴巴就總會冒出來搶功。”歪嘴把朝着多嘴的怨憤的目光移向我之後也順勢轉為了關切的眼神,“嗯——我想攆蟻比等蟻讓你碰上固化的希望更大。我勇敢的小勇朋友,加快腿速,行動起來吧!”
“你又把我想對小勇說的話給搶了頭。”多嘴用肯定的眼神看着我,“小勇:向前快走,固化一定在隊伍的最前頭!”
我接受了兩位朋友的意見,随即便加快腳步跑起來。雖說腿腳像輪子一樣在地面上飛轉,可我的心裡卻沒有像身體那樣隻瞄準一個目标——向前。一方面我在心裡暗暗埋怨自己考慮問題的角度太過單一,——為什麼不結合固化的性格去判斷它應該是在隊前還是在隊後呢;另一方面我又為得到一個明确的信息而歡喜,這就是固化還活着并且在戰鬥中表現得也像我一樣英勇。兩位可愛的“嘴姓”朋友被我甩到了後面,或者說它倆的腿腳比不上我的腿腳快遂就落後了。這也怨不得它倆,我找固化的心情迫切并不等于其它的蟻也是這樣,畢竟想要、願意和自覺才是行動的精神推動力嗎。
跑了六百個蟻身長的距離後我到達蟻隊在地面上部分的最前點。這個點便是敵蟻巢穴的入口,它如同一張撐圓了的大嘴将迎過來的蟻是一一吞入。在敵蟻巢穴的入口處我方蟻隊被分為了外、内或地面、地下兩部分。很遺憾,即便到達了這個位置我依舊還是沒能找到固化,但是我的内心卻并未因此而變得更加沮喪,畢竟對目标找尋的範圍縮小一半也算是一種收獲吧。
置身場所的變化激發了我心态的變化,我要集中精力到敵蟻穴中一面殺敵一面找尋自己的故友。我的生物開關先關閉了眼睛的感路以便讓自己的目光先适應黑暗,遂就靠着觸覺器官的引導鑽過洞口使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往敵巢穴裡面深入。到了這個時候找尋固化就不再是我唯一要做的事情,因為我本能地清楚地面的敵蟻被消滅幹淨并不代表着地下就沒了敵蟻。
在向敵蟻巢穴中爬行了約有七十個蟻身長的距離後,我身上的一切感覺器官就都适應了黑暗。哈哈,好歹也是在地下出生成長的動物,豈有見到了光明就忘記黑暗的道理。我跟着隊伍沿着寬敞的穴中主道繼續向前走,每當路過一個岔口時都有我方的蟻鑽進去掃蕩殘敵,雖說如此,可我看到的情況卻是大多去清剿殘敵的夥伴們興沖沖地進又垂頭喪氣地出的景象。說實話,我沒有一點讓自己鑽入旁枝杈道清剿匿敵的想法,因為我蔑視躲藏起來苟且偷生的懦弱行為,如此的敵蟻也真不值我動颚将之殺死費的那點力氣。我的目标是向敵蟻巢穴的核心位置——它們蟻皇的皇宮的方向前進。鑽到它們的神經中樞裡面去,一颚下去咬斷那個肉嘟嘟的大家夥的脖子,讓它蟻頭落地,那麼這場戰争就可以宣告結束了。随之,敵方任何一個負隅頑抗者的抵抗就都将因為其保衛對象的喪命而失去實際意義,我方也能因此避免很多無謂的犧牲。
戰略思維和戰術思維的差别,造成了我跟大多數夥伴在行動方式上的不一樣。前面已經說過大多數的蟻是見穴就入,而不去管耽誤不耽誤時間影響不影響殺死敵方蟻皇的總體戰略。隻有少數的想法跟我相近的蟻還是一往直前,根本就不管什麼岔道、偏洞,而是加快步速一個勁地朝敵方巢穴深處的那個最重要機關的方向不遺餘力地奔進。然而,事實的情況則是我們這些一門心思就朝着敵蟻皇宮方向沖殺的蟻,并沒有費多少腳力便都爬到了目的地。——敵方的王國實在太小,我根據自己觀察的情況,測到的蟻巢中的通道布局和個個複洞口排列的疏密度,繼而我置身的這個敵蟻地下領地竟連我們王國地下領地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這就是我們如此之快就到達敵蟻皇宮附近的原因,我想同一個原因也一樣能夠解釋通敵蟻為什麼會被我們打敗,——畢竟我們現在置身其中的是一個國小力微的螞蟻王國嘛!
在别蟻的地盤上不要指望像賓客一樣被主蟻熱情招待,毫不避諱地說,我們在鑽入敵蟻穴中伊始就都淪為了徹頭徹尾的侵略者。侵略者必然要幹侵略者的事,與之對應,國土淪喪者一定也會為保命而奮力地抵抗。這就好比大風刮倒大樹的那種情況,——沒有一棵倒伏下去的大樹是不見風來便自我拔根趴地的。
到達敵蟻皇宮洞口前的大廣場的時候,我們第一眼看到的情景便是激烈而殘酷的搏殺和對抗。皇宮入口的内側全是敵方的兵蟻,外側,也就是廣場上站着的則盡是我方趕過來的工蟻,這會兒敵我雙方就隔着個洞口正各自挺颚激烈地對拼着呢。
在加入戰鬥前我看到洞口外側的左右躺着四五十個我方戰死或受傷工蟻的屍體、殘身,至于敵蟻皇宮的内部有多少隻它們的兵蟻戰死或受傷倒地我暫時還不知道。但是以目前的戰鬥态勢,瞅一個個皇宮口敵蟻的那一副副兇殘嗜殺的樣子,我判斷洞口内部兵蟻的屍體應該少于洞口外部工蟻的屍體。洞内的敵兵蟻五隻排成一個橫隊把持洞口并将之完全封閉,一旦有兵蟻在戰鬥中倒下後面緊跟的預備隊兵蟻立刻就能補填了空位,它們相互配合死守着洞口并挺颚狠命地朝沖鋒過去的我方工蟻鉗咬,瞧那架勢完完全全就是要将抵抗進行到底了。
這個時候我已經沖鋒到了洞口處,一到這裡就容不得身體做出适應性的調整了,可以說一露頭便有一付滿張的兵蟻大颚由上而下地朝我鉗咬過來。置身在擁擠的己方蟻隊之中,再面對這樣的危急情況躲閃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唯一的選擇就是用自己的颚将敵兵蟻的大颚抵擋開。
想到哪裡行動就跟到哪裡,反正這個時候的我已經具有跟兵蟻作戰的絕對自信。我下意識地向後一縮身子,同時腦袋帶動颚往左邊微微一偏,進而就用力朝洞内那隻兵蟻的鉗颚猛擋過去。随之我就感覺頭部發麻,身子在原地打了幾下顫,差一點就被敵蟻颚的反彈力振得翻滾倒地。但是我很慶幸,因為敵兵蟻的颚總算被我磕開,而我也頑強地紮穩腳跟使身體直挺挺地立在原地。然而你死我活的戰鬥永遠都是殘酷的,和我一起逼向洞口我方另十隻工蟻已有九隻瞬間戰死,或是被敵兵蟻的重颚狠力鉗咬而負了重傷失去繼續戰鬥的能力。我方出來四隻蟻迅速從洞口的兩邊把倒地的的九個同伴屍、身拖拽到戰鬥場所的旁側,而我也借機向後退了兩步以暫避一下敵颚的鋒芒。
冷靜下來的頭腦讓我想起來跟兵蟻作戰若是近身肉搏等于找死,我必須的與之保持距離,要憑着工蟻的靈活機動和速度快的優勢與之周旋,最後再擇機朝眼前的這些拼死守門者施加狠招。我的應對戰術已胸有成竹于自己的大腦,然而身旁沖上來的工蟻可不如我的頭腦一樣把問題想得這般複雜。它們就像一台擡的小機器按照思想中的既定程序向前沖,然後就又是一波波地倒下再一個個地被同伴拖拽出戰場。
這是無謂的消耗,硬拼下去隻會使我方犧牲蟻的數量繼續增加,所以我必須承擔起阻止夥伴們再像現在這樣無謂的去送死的責任。于是我就站在原地不斷左右擺頭勸說向前沖的夥伴收住腳步,停下來緩一緩進攻的節奏。在百分之九十九的蟻沉醉在沖鋒送死的瘋狂的時候,我這百分之一都不到的頭腦清醒的蟻就是脫俗的異類。事情的進展也印證了少數改變多數在過程上的艱難。開始的時候沒有蟻聽我的,已而,當一波波欲沖鋒的蟻一點一點積累式地看清楚沖在前面的蟻,被守在洞口的兇狠的敵兵蟻一批批的擊倒,同時,這種毫無戰果後果卻又異常慘烈的場景的視覺沖擊又逐漸發揮出作用,進而,就開始有敢死分子停住腳步認真聽起我的勸告了。又過了一會兒,勸說夥伴們先不要向前沖的蟻就不止是我一個而變得越來越多了,五個、十個、二十個……,總之,持和我觀點相同的蟻的數量呈幾何數字般的增多。不懈的努力使我不再孤單,我的思想也因此有了傳播大衆的可能。直至看不到再有盲目沖鋒的夥伴為止,我才突然發現自己的身後、左右已經是蟻頭攢動的景象。
大家全都用求解的目光盯着我,期待着我能給出一個破敵密集死守戰術的方法。我在向衆蟻說出我的想法之前先把目光甩向前方。我瞥見敵兵蟻正隔着洞口向我們示威,那些兵蟻表現得很是猖狂,瞅那樣子好像它們是侵略者而我們是因戰敗才被動守土衛國的一群窩囊廢一樣。我還看到敵皇宮洞口外兩側已經堆了有三百多個我方蟻的屍、身,兩個屍堆中還有不少仍舊活着的傷蟻在蹬腿晃頭、痛苦地哀嚎着。
“這個時候誰要是硬上,那麼結局必和我們的那些可憐的夥伴無異。”我看着那些犧牲半犧牲的夥伴動情地對身邊的蟻闡釋:“各位,我們追求的是消滅敵蟻,而不是成為敵蟻的颚下鬼。如果在敵皇宮入口内側的那幫大兵蟻還保持着現在的戰鬥狀态,即便我們沖上去再多的蟻都白搭。基于如此的形勢,我們不能再像現在這樣一波波地沖上去送死,也就是說進攻的戰術必須改變。大家靜下心來好好想想。本來四到五隻工蟻就能降伏或擊殺一隻兵蟻,但是,若按現在的這種趨勢發展下去一百隻工蟻的命都不見得能換來敵方的一隻兵蟻的命。——太不劃算了!這絕對屬于賠本的買賣,所以我們必須改變戰術。”
“我們怎麼改變戰術呢!”。我身後的一隻工蟻歎道。
“聽它的!”我左側的一隻工蟻向大家介紹道:“它叫小勇,就是在地面上的時候通過單挑打敗了兩隻敵兵蟻的那隻蟻,它非常非常的勇敢也非常非常的善戰,最重要的是,在對付兵蟻方面它的經驗是非常非常豐富的。我還能說什麼呢?噢!總之,它在戰場上的表現已經俘虜了我們對他的信任之心,所以,我有一百個理由認為它的腦子裡一定裝着突破這個敵方最後一座堡壘的非常非常好的辦法!”
我朝左邊扭頭向為我吹牛的這隻工蟻投了一個表示感謝的親切眼神兒,可這家夥并不理睬我而是昂首挺胸故意擺出一副倨傲的臭架子。
“守在洞口的兵蟻全都是颚朝外。”擺臭架子的這個家夥并不給我闡述自己觀點的機會,而是繼續它的發言:“瞧我它X的說的,若是它們全都是後身朝外,我們早就攻到它們的皇宮裡去了。——哦,我的意思是說敵兵蟻用它們身體最堅銳的部分對着我們,而它們身體的最薄弱部分卻隐藏在洞中,我們的颚在殺傷力上本就不如它們的颚,若是還像剛才那樣硬拼的話吃虧的自然就是我們啦!所以——”
“裝逼!”我的右側的一隻工蟻打斷了“臭架子”,随又說道:“我們需要聽一聽小勇怎麼說,而不是被你的那個裝逼的樣子吸引了注意力。”
這段插話使我萬分的驚喜,因為記憶已經使我判斷出來這是固化的提示,當然,在同一時間我也知道了“臭架子”的名字叫做“裝逼”。事實上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象過有沒有叫做裝逼的蟻,小頭好像還說過它見過一個名字叫“裝逼”的蟻。哈哈,今天我的那個曾經的想象和小頭曾經說過的話,終于被無所不能的現實給驗證了
我趕忙将頭向右扭,真不出所料,我右側站着的果然就是固化。可謂費盡艱辛找不到,偶然碰面卻随意。我高興的擡起兩條前腿就想擁抱固化,但是我的這位故友竟阻止了我。它的頭腦永遠都和理智相伴,所以我立刻就理解了它的心臆,——顯然在這樣的時刻和場合擁抱并叙舊是非常不合時宜的。
“大家都想知道你的破敵之策,”固化用看平常蟻的目光注視着我,“把你的想法給我們說一下吧!”
我正要把我的想法說出來之際,固化卻又半轉過身掃了一眼所有的蟻,說道:“大家都向後退十個蟻身的距離,以免我們的秘密被敵蟻捕捉到,或是在我們研究對策的時候被它們給襲擊了。”
固化的提示很管用。後跟進的蟻止住腳步不再前行,圍在敵蟻皇宮前的蟻則轉身快速而又有序地後撤了十個蟻身的距離。我控制住自己歡喜的心情跟着蟻隊一起後撤,待大家都停住腳步後,我轉身挺胸昂頭掃視了一圈夥伴們,遂說道:“我非常認可裝逼剛才說的。——噢!我認為‘裝逼’這個名字很不好聽,可是既然固化這麼叫我也隻能以此代稱那位剛才把我們敵蟻的狀況分析的很切實際的蟻了。”。
“噢!不要客氣。别蟻都叫我‘裝那個’,所以稱呼我為‘裝那個’也是你小勇的權力。不過我倒是認為‘裝那個’讓你說的最具藝術性,啊哈小勇,我非常非常的願意被你稱呼為“裝那個”。啊——也不知為什麼,你話語的開頭就讓我産生了英雄所見略同的惺惺相惜的感覺,——這不是在告訴大家我是一隻和你一樣的英雄蟻嗎?但是!哈哈,但是我是那種習慣于謙虛處事的蟻,很遺憾地說,像我這樣的蟻最不想做的事就是把自己本性中多的數不勝數的優秀的東西暴露給大家——”
“裝逼!”固化似乎總對裝逼有一種不耐煩的情緒,“我們要聽小勇怎麼說,而不是要看你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