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敵蟻司令部并不是指什麼确定的地點或區域的特定場所,而是以敵最高指揮官逞強的位移為坐标,它身處哪裡則那裡就是我們突襲的目标。此刻,我看到的敵司令部與其前沿陣地之間約有三十個标準蟻身長的距離,而這會兒逞強、迷瞪和兩個參謀正聚在一起商議、讨論着什麼。不用猜測,大敵當前、形勢所迫,我想逞強它們不是在讨論用什麼戰術對付我方的蟻,就是在商議如何體面地撤退。哈哈,假若我的後一種猜測成真,敵蟻最好是無序、無準備和無頭腦地撤退,因為那樣的狀态——準确地說——叫做逃跑。單從集思廣益的角度說,逞強那家夥倒是不武斷。然而不深入作戰的最前沿,而是躲在大部隊的後面靠印象而不是體驗制定戰術,無論其成敗如何,反正我不喜歡如此的指揮風格。
逞強和迷瞪我都認識,從氣質上也能确定了那兩個作戰參謀,可是,我卻沒有從敵司令部的成員之中看到胡來的身影,這就是說我們要突襲的那個據點此刻是非滿員的狀态。老實說我從未見過胡來,但這并不等于不笑也不認識那位敵蟻的監軍。不笑說胡來是一隻身材纖細的工蟻,它的身體比一般的蟻都要細長,這樣的特征在工蟻之中的确是不多見的,而它的這一專屬形象的作用便是讓蟻一眼就能分别開來。胡來不在司令部——難道它去了前沿陣地,而正在一線指揮作戰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那家夥最欠缺的素質就是以身作則、率先垂範和先死士卒,我和不笑一點都不相信它會沖在跟我方的蟻們戰鬥的最前沿,并且我倆都認同胡來應該是躲在什麼角落,有意回避讓它膽怯的那種血腥的搏殺場面去了。
細細一想,哈哈,依照統領的說法——老巢蟻胡來同志對新巢是無害的,所以,即便看不到它的身影我和不笑也沒有讓在意太長時間地停留在各自的心裡,而是繼續觀察着敵司令部的活動狀況。我們必須選擇一個眼下的攻擊目标與其大部隊之間的聯系,出現接觸不良的窗口期再對之發動突然襲擊,以實現置敵蟻于“無腦”狀态的戰略目标。我希望敵兩個蟻團的蟻統統都爬到水溝之上的洞道頂壁,去應戰帶樣派出的新巢蟻團。那樣的話,我們特别行動組就能沒有任何顧慮地對逞強發動突襲,端掉敵蟻司令部完成作戰任務了。然而,迷瞪向老巢的兩個蟻團下達的竟是輪流上洞道頂壁,跟我方蟻團周旋的作戰指令。這就讓我和不笑犯了難,在如此的情況下若是冒然對敵司令部發動突襲,那麼我們三十隻蟻很有可能會淪被敵輪休的蟻團圍殲的目标。在這個新巢蟻個個金貴,必須斤斤計較于己方蟻員損失的嚴峻形勢下,我可不願以一比十(或是比例更高)的比率讓我方蟻和敵方蟻命換命。
帶樣它們行動的态度是積極的,進退的尺度把握的也算妥當,隻是給我們創造的支持特别行動的條件還不夠充分,所以這會兒我倒盼着帶樣能加大火力,以兩個蟻團為單位出擊挑釁敵蟻。
此刻,歪嘴也來到我和不笑的身邊。我側臉看了它一眼,問道:“夥伴們待命的狀态怎樣?”
“非常不錯。”歪嘴從頂穴探出頭盯着逞強、迷瞪所在的位置,“我們應該馬上行動。否則,要是敵蟻混為一體,就不好對它們的首腦機關動颚了。”
“我也想立刻就行動,但是,我不願在沒有十足把握的前提下去冒險。”。我答道。
“我們本來就是在冒險。”歪嘴由頂穴的沿兒處縮回腦袋,“深入敵後就等于自願承受各種不确定性,若是幹什麼都想着四平八穩,那麼要我們這支特别行動隊幹嘛!我們是四個蟻團,兵力優勢明顯,直接發動進攻将敵統統消滅了就妥了,何必還繞着彎子對之實施精确打擊呀!”
“要是我們既暴露了自己,還沒能完成作戰任務呢!”。我看歪嘴的目光之中帶着少許的質問成分。
“那就前後夾擊敵蟻。”歪嘴鎮定地看着我,“我方主力在前對敵發起全面進攻,而我們則在後對之實施輻射式的騷擾。”
“你認為該怎樣做?”。我的目光又投向了不笑。
“既然是冒險行動,你卻還在計較風險,這是自相矛盾。”不笑毫不客氣地說:“小勇夥伴,我們現在就應該對敵首腦機關發起攻擊,據我觀察,若是照眼前的這個局勢發展下去,越是拖延我們面臨的風險反倒會越大。并且,待命的久了,也不利于夥伴們戰鬥精神的保持。”
“哈哈,我完全贊成不笑長官的觀點,——拖延是精神抖擻的克星。”歪嘴笑道:“老老實實、真真切切和不勉勉強強地說,我剛才就有些精神萎靡了,這會兒則非常需要用戰鬥将之重新提振起來。”
“趁敵大部隊的注意力正被我方吸引,我們分秒必争地沖過去——幹掉其首腦機關。”歪嘴又把頭探到頂穴的沿兒邊,“在局部空間我們蟻多勢衆,哈哈,以多欺少數一直就是我的強項。若是這會兒還不發動進攻,局勢發展到對方蟻多的時候,我以弱抗強的能力可非常非常的微不足道哇!”
“目前的局面已經是我們期待中最好的了。”不笑示意我再往水溝上的洞道頂看,“看來迷瞪那家夥已經下達了全員出擊的命令,而我方也派出了兩個蟻團的兵力和敵蟻對壘。”
“不!”歪嘴興奮地揮着颚,“帶樣又派出了一個蟻團增援前方,眼下我方的作戰兵力占據絕對優勢,并且還有一個蟻團在養精蓄銳地待命。哈哈,我方的局面非常強悍,看着就讓我心生幸福,真是它X的太好啦!”
我被不笑和歪嘴說動了心,決定立刻就開始行動,但是,在下行動的命令之前我還得再次觀察一番敵我對陣的局勢變化,以免出現了誤判。老實說最佳的行動時機真的擺在眼前,我做的所謂二次确認局勢隻是出于謹慎起見,既然如此,再這樣浪費時間就是贻誤戰機了。然而,正在我要下達行動的指令之際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發生了。我看到有一隻蟻出現在我們藏身的頂穴的正下方,那隻蟻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左顧右盼地順着洞道朝遠離碼頭的方向跑。當然,眼下的情況既然能被我看到,也意味着處在我身旁的不笑和歪嘴也同樣目睹了。
“這家夥是胡來。”不笑認出了已經跑出我們的垂直視角的那隻蟻,“細長的身材很招眼兒,這樣的體型根本就不經打,所以,它無論怎樣努力都達不到合格戰士的标準。”
“它是回老巢搬救兵嗎?”歪嘴探出頭望着胡來快速離去的身影,“它的确不适合于打仗,走起路來步伐軟綿綿的,這也太缺乏陽剛之氣啦!”
“跑腿的活兒它才不幹呢!”不笑從容地搖了搖頭,“我敢說那家夥一定是在逃跑,因為它的身姿充分展示出了膽怯和慌張。嘿嘿,它倒有一定的預判能力,見勢不妙,就甩開了大部隊——走為上了。”
“不要管胡來,等它跑到兩巢交界的洞道口的時候,自有我們的蟻收拾它。”我正視着逞強所在的位置,“做好準備,立刻就行動,我們要飛一樣地出現在逞強它們四隻蟻的周圍。”。
我無意中說出的“飛一樣”既啟發了自己,同時也啟發了不笑和歪嘴。我們三個的目光對視在一起,随之,一個能更短距離接近目标的最優路程便統一于我們各自的頭腦之中。哈哈,三十隻蟻潛行到逞強的頭頂,而後集體跳落并将之包圍,這可是戰術、戰法在具體應用上的創新呀!——螞蟻是摔不死的,何況又是低空掉落,如此,就在硬件條件上保障了我們的這一空降戰術的有效實施。
逞強到底是敵蟻遠征軍的總司令,在警覺性上超出了其它蟻一籌,在我們剛潛行到攻擊目标的上頭還未做松趾落身的動作之際便被它發現了。當然,形成眼下局勢的前提自然是我們看到逞強發現我們,而非沒有發現我們已經暴露在敵蟻的視線裡。這就是說我們做出反應的機會客觀上還是優先于逞強的,或者說行動的主動權依然由我們掌握。見此形勢,包括我在内的特别行動組的三十隻蟻非常默契地同時松趾落身,我們個個颚尖朝下随身體的降落而搠向身下的敵蟻。而敵司令部的四隻蟻也不含糊,同時舉起颚對準我方蟻正在下落的身體。接下來,在空與地對接的瞬間,我們有兩隻蟻被敵端起的颚刺中而重重地摔向地面,——它倆應該是犧牲了。再看看我們攻擊的目标,逞強、迷瞪和那兩個參謀都不同程度地被我方蟻的颚刺中,但這四隻敵蟻傷勢都不是很重,并不影響它們繼續戰鬥。
我和不笑都是平穩落地,歪嘴在地上翻了幾個滾最終也撐起身體投入到戰鬥之中。盡管如此,歪嘴已經創造了特别行動組的蟻之中,除那兩隻戰死的蟻之外最差的落地表現記錄。同一時間,敵司令部的四隻蟻就像瘋了一般掄圓了颚,拼命抵抗我方蟻對之的圍攻。蟻一旦豁出性命地投入戰鬥,那麼其支撐戰鬥力的勇氣和勁頭就會增大一倍,而其指導戰鬥的智慧也要相應被火熱的頭腦拉低兩倍不止。
逞強等四敵蟻因瘋狂而表現出的勇猛、兇殘,對新巢的蟻構成了巨大的威脅,并且這種威脅紮紮實實地表現在了它們的戰鬥力上。冷冰冰的現實就擺在面前,又有四隻我方的蟻被逞強它們擊趴在地,這樣的場面看得我既咬牙切齒又心疼萬分。你死我活的場面是殘酷的,然而作為事态的制造和參與者,我别無選擇。這一刻,使用一切能夠使用的手段,盡快完成行動的任務目标就成了我唯一的追求。還好,在頭頂的主戰場上,我方大部隊正運用邊打邊撤、誘敵深入的戰術,非常有效地把老巢蟻的大部隊吸引過水溝的正上方的洞穴頂壁一線。兩方蟻皆倒身爬在碼頭前空地的上方平展的洞穴頂壁面膠着地交戰、對壘和周旋。在這種情況下,被我方的三個蟻團拖住的敵兩個蟻團中的蟻,沒有誰能有閑暇而回頭望一眼身後不遠處正在發生的情況。
可以斷定,在短時間裡逞強是盼不來援兵了,如果它還這樣持續勇猛下去,而不使用拖延時間的戰術,那麼被我們幹掉已不是什麼問題。看來魯莽已經吃盡了逞強的智慧,而使它變成一隻“無腦”的蟻。基于這樣的形勢,我們必須利用好這個時間差把逞強等四蟻消滅掉,我可不想成為“否則”的受害者,所以,我和夥伴們的行動必須得百分之百地積極起來。
能當上千蟻長的蟻,其戰鬥力都不弱。我自然明白逞強、迷瞪和那兩個參謀,能夠韌勁十足地沖擊我們的包圍圈的原因。而要遏制住敵蟻的這種勢頭就需要更強勁的力量頂在戰鬥的最前沿,這正和好鋼應該用在刀刃上的道理相通。所以,我必須親自上陣跟逞強對決方能壓制住它的瘋狂,當然,我對它的格鬥本領也已了如指掌,并有十足的把握能在三個回合以内把它擊倒在地。
不笑也和我有一樣的想法,在我沖向逞強的同時,我用眼睛的餘光就瞥見它已将自己的颚對準了迷瞪。——噢!哈哈,還未正式跟對手動颚,就又有一個好消息被我的眼睛捕獲。我看到迷瞪手下的那兩個參謀已經被我的夥伴們擊趴在地,這就是說,現在,我們特别行動組的二十四隻蟻(之前已戰死了六隻。),可以集中精力對付逞強和迷瞪了。雖說我們并非精力充沛,但是它倆肯定已精疲力竭了。在眼前的這個局部區域,我方蟻多勢衆,無疑是主導戰鬥進程的一方。綜合的戰鬥能量明明白白地擺在那兒,在這種狀況下,别說殺死已成強弩之末的逞強和迷瞪,就是生擒它倆也是綽綽有餘的。
站在逞強的面前,不知為什麼,我戰鬥的欲望一下就消失得滴毫不剩。還用我去打它嗎?它的體力已經耗盡,觀察一下便知,在這種狀況下它根本就經不住我哪怕是中等力量的一次揮颚擊打。面對這樣一個疲憊的對手,我的心中立刻産生一種仗勢欺蟻的羞恥感。然而,我可不想讓猶豫占了我們寶貴的戰略目标的實現時間,同時我又看到不笑已經把迷瞪擊翻在地,這種情況下,我更不能成為拖團隊後腿的因素。事實上即便我想成為一個拖後腿者,也根本沒有那樣的機會呀。此刻,逞強正張開它的大颚朝我鉗過來,受制于正在衰竭的體力,它的動作不快且力度偏軟,所以我是既有時間思考,又有時間做出應對。見逞強的大颚離我還有一條蟻腿的寬度時,我輕輕往邊一閃便躲了過去,随之就揮颚橫着一掃把它挑翻在地。在夥伴們紛紛沖上去,要對它補颚(補刀)之際我突然有了新的新的想法。而在同一時間,我看到不笑也正在阻止我方蟻對迷瞪補颚,哈哈,我和不笑的思想又碰撞在了一起。
“擡着它倆,立刻撤退!”。我和不笑幾乎同時以這樣的話向同伴們下命令。
“趕快行動起來,刻不容緩,架起這兩個家夥快快跑路哇!”。歪嘴的言語疏通了夥伴們猶豫的思想。
“行動起來!”。我的催促就像鞭子,趕着大家邁開了腳步。
就這樣我們架着半死不活的逞強、迷瞪,扛起我方戰死的六隻蟻的屍體快速撤離現場。我們的這次特别行動完成了預訂的目标,實現了一次戰術層面的勝利,而總的戰略目标也因此紮實地向前推進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