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小勇,盡管你的這一槊刺,讓它的承受者體驗着巨大的疼痛。可是我卻一點都不恨你,因為你并沒有阻止我之前的行動,随成全了我完成一次英雄救美的壯舉。哦——,暫且讓我喘息一下,現在,對我來說,簡單的語言交流都成了個重體力活啦!”。
在我正準備去跟蟻皇要劍之際,因為正好從小頭的身旁走過,它便對我說了上述的話。
我側臉氣憤地瞪着小頭,說:“你恨不恨我無所謂,因為我不在乎你對我釋放的任何性質的情緒。哼哼,在我的眼中你早就成了一粒兒微不足道的塵埃,而且是一個體量趕不上沙粒兒的百分之一的,放到任何的地方都顯多餘的肮髒的東西。”
“哼——,我才不在乎你怎麼看我呢!因為我情感的絕對重頭在不正首相的身上,它才是我心目中的所有、全部和一切。”。小頭強忍劇痛,故意讓自己的眼神流露出喜悅的神情。“我愛不正首相,而它對我也很好,這就是蟻的一生最大幸福。”
“哈哈哈!”我不屑的目光之中夾雜着惡心的生理感受,“那是你自己認為的幸福,抛棄靈魂,将自己精神世界的控制線對接到别蟻思想調度系統的終端,而甘願成為一部被它蟻操控的血肉的機器——這它X的還是螞蟻嗎!你的這種做蟻的方式堪稱極端,不能代表所有的螞蟻,因為随便一隻正常的螞蟻都不會用愛取代友誼對待去自己的同類。小頭,我用我的經驗告訴你,愛是一種欺騙性很強的感受,它能夠給蟻的實惠隻有幻覺,到頭來免不了是要把所有的期待都送進垃圾箱裡去的。而友誼則不然,它是建立在互相幫助、彼此利用、共赢互惠基礎上的好感釋放,屬于健康向上、誠實真切、本能原态的蟻與蟻之間的關系。以我為代表的大多數的蟻的三觀都很正派,你就别指望你的所謂‘愛’的觀念能成為普遍狀況。”
“你這話,正好說出了我不願意做新巢蟻的原因。”。小頭強忍劇痛,目光吃力地瞅着我。“你們都是些冷酷無情的蟻,除了勞動就是打仗,整日生活在忙忙碌碌、踏險履危的狀态之中。就像一顆顆的小草,奮鬥一生就為長出幾粒醜陋的草籽,最終自己的枯枝不免也要成為野火的燃體。以你為代表的蟻全都不懂得生活,更沒有誰知道世間還有一種非常有意思的體驗叫做情調。所以,我可不想讓自己困囿于新巢枯燥無味的環境之中,而我要尋求的是多彩、刺激、浪漫和充滿新鮮感的生活。新巢的那種乏味的活着狀況滿足不了我,所以我要離開,而不與冷漠少情的新巢蟻為伍。我之所以心向老巢,就在于老巢有很多懂得情調的蟻。到了将死的境地,我也沒必要在話語上做遮掩了。——哼哼,即便是下地獄,我還是要把自己的所有敬仰奉獻給帥氣的不正首相,因為它就是我的天堂。哈哈哈哈……,雖說現在的我笑起來很費力,可是我還是強忍劇痛為不正首相展現出一張燦爛的笑臉,讓你們這些新巢蟻看一看浪漫活法的精彩瞬間。”
“我看到了你在笑,但是我并不認為你的笑比你以外的蟻更燦爛。老實說,情感很沒用,因為它總是拖累效率。”。我看小頭的目光的厭煩度稍稍降低了一些,因為它并未表現出自私的蟻一貫的對死亡的畏懼情緒,沒想到它竟還有一些為别蟻着想的品質——在臨死的時候微笑着把最後的贊美送給了不正。我雖還在鄙視小頭之于不正的那種亂七八糟的所謂感情、關系,但是隻要它不絕對自私、變态我也就再難百分之百地憎惡它,更何況它行将就木的态勢已成定局。有道是蟻之将死其言也善,路之将盡其頭有指。同樣的道理推論至小頭,将死的一隻殘疾螞蟻,其言語還能惡劣到哪裡去呢?到了這個時候就不能再以活着的螞蟻看待它了。我繼續說:“對螞蟻來說效率比什麼都重要,這就是我和你的觀念、看法的不同之處。真正意義的生存必須結合成就,否則,活着就等于‘我’之外的罪惡和累贅。你所說的情調是個什麼東西,我還真沒有認真琢磨過這個問題。——哼哼,豈止認真,即便是随便一想的工夫都沒有。我可不希望那一類沒用的東西消耗自己的腦力,相反,勞動和打仗很好玩兒,我得把全部的精力和能量放到去做那些事情的上面。”
“我也說過,我非常不喜歡你的活法。小勇,如果讓我像你那樣活一輩子,還不——如——現在就把我送給死神——的好。”
“說實話,你離死真的不遠了,不用誰把你給了死神,你自己都會自覺找到它那裡去。恕我直言,現在,死對你來說,還真是個非常現實的問題。”。這會兒,我看小頭的目光之中竟然流露出微弱的恻隐的心思,但是,我可不想用實際行動把藏于我的内心的那一點點的憐憫情緒散播給它。“不想做一隻正常的螞蟻的螞蟻不是好螞蟻,你的一生都在為做一隻不正常的螞蟻而努力奮鬥,這說明你沒有絲毫的興趣要自己做一隻好螞蟻。當然,我可不能就此下結論說你就是一隻壞螞蟻,因為我已經弄清楚在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絕對的好和壞的。盡管如此,我依舊祝福你上天堂,雖說我有八成以上的情緒是希望你下到地獄裡去的。”
小頭突然把頭挺得高高,說:“我不在乎你送過來的祝福,正如你說我是一粒可以被忽略的塵埃一樣,你的祝福對我而言連塵埃的分量都不如。”。
我已經看出來小頭的生命體征應該是進入到了回光返照的階段,随就沒再接話而是任它說下去。
“親愛的不正首相成功脫險,逃離了你們的威脅。”小頭繼續說:“這就是我希望,我祝福它永遠都不會被你們威脅到,同時,我也詛咒新巢蟻都不得好死,尤其是小勇你,哼哼!就讓十倍的死前痛苦為你送終去吧!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盡情地詛咒吧,反正這是你的最後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了。”。我并不計較來自一隻将死的蟻的惡毒詛咒,是目光溫和地從它的身上移開,并補充說道:“你笑的很賣力,隻可惜,你為之送出祝福的那隻蟻并不會領情,因為它隻關心自己的利益和生命安全。你用劍刺死了我的夥伴,讓不正僥幸撿了條性命。之後,在我用槊把你刺成重傷之後,并沒見到那隻獲救的蟻跑過來對你實施慰籍,而是毫不顧它地逃竄得不見了蹤影。所以,我必須對你說,不正是一隻不講情義的蟻,更是個不折不扣的惡棍,而你卻像拜神一樣尊奉着它。這真難以理解——”
“它死了。”。機靈打斷了我的話,随又用槊杆兒戳了戳小頭的身體。
我強迫自己再次低頭看一眼自己的這位前好友,它已完全趴在了地上,看不出其身體還有哪個部位能夠動彈。眼見為實,看到的情況讓我思想中一切反駁都變成了确定,它——小頭真的變成一個非活物了。
“是的,它已經沒了生命體征,成了一具帶傷的屍體。”。敏捷也來向我報告小頭的死訊。
“死就死了吧!”我歎了口氣,“它活着也不是什麼好事兒,但是,它死了也肯定是活法在豐富程度上的一個很遺憾的損失。”。
看!事情都推進到了這種地步,我竟忘記介紹一下來支援我的兩隻新巢蟻,真是急不顧全呀。哈哈,它倆中的一個叫機靈,另一個叫敏捷。我很高興有這兩位新巢蟻的支援,實話實說,假若沒有它倆的加入,僅讓我一隻蟻站在蟻皇的面前,這對我來說還真是一件難度極高的待辦事項。
我領着敏捷、機靈走到蟻皇的面前,這會兒給它喂食、接卵的宮蟻早已躲到皇宮的角落處,不時還探出頭來朝我們這邊瞅上一瞅。暫且不論嬌影隐約的那幾隻宮蟻對蟻皇忠誠與否,僅就逃跑的性質而言它們就比不正要強得多,——還真不能用五十步笑百步将兩者對照類比。再看看近前,蟻皇似乎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用它退化的颚緊緊夾住劍,擺出一副誓死不屈的樣子。盡管如此,我還是發現在這隻肥胖得如同一座肉山的螞蟻放射着兇光的兩眼之中,卻還夾雜着含糊的懼色。
“你們都是些什麼蟻,竟敢闖到聖潔的皇宮裡來。”。蟻皇此刻的面色,基本被傲慢、莊重和懼怕三等分了。“還帶着武器,是要造反嗎!”
“蟻皇陛下:我們都是新巢蟻,來這裡隻是為了向您讨要一件東西。”。我和兩位夥伴挺身站立,目光恭敬地看着蟻皇。
“讨要東西的事情先不要說,因為那不重要。我得先問一問,你們這三隻蟻是不是我的子民?”
“當然是!”我說:“老巢、新巢蟻都是一個螞蟻王國的蟻,您是這個螞蟻王國的蟻皇,按照如此的邏輯進行推演,我們三個當然就是您的子民啦!”
“哼!”。蟻皇的那個跟身體比起來,極不對稱的‘小腦袋’傲慢地向上一撇。随說道:“既然是我的子民,那為何見了本蟻皇不磕頭趴拜呀!”
“磕頭趴拜?”我很納悶,“蟻皇陛下,我搞不明白這個詞兒的意思,什麼叫做‘磕頭趴拜’呀!”
“嬌嬌,告訴它該怎麼做!”。蟻皇将目光瞥向自己的側身,而實際的情況是皇宮卧榻的兩側空無它物,到了這會兒,它才發現小香、愛蜜、嬌嬌都不見了身影。蟻皇下意識地縮了一下頭,目光之中也閃現出慌張的神情。但是,很快它就用之前表現在它的臉上的那種莊重、傲慢和不可一世的态度,掩飾住了即時正在它的内心發酵的害怕和恐懼的情緒。
“噢!瞧我都忘了,伺候我的宮蟻都沐浴去了,當然,那是我讓它們去的。”。蟻皇開始為自己的孤家寡人狀況自圓其說:“我有一個癖好,這就是極端的講衛生。所以,我不能容忍身邊的蟻不太幹淨,盡管,在你們看來包括兵蟻衛士在内的皇宮蟻已經夠幹淨了。然而幹淨是沒有止境的,關于這個道理,用放大鏡、顯微鏡對照着物體就能充分驗證。——好了,暫且不說這些,下面,你們這三隻新巢蟻趕快開始向我行磕頭趴拜之禮吧!”
“磕頭趴拜的意思真難理解,我得說它是一個含義深刻的詞。我們沒有這個動作的操作說明書,來到這裡的三隻新巢蟻又不是天才。如此的話,指望我們三個無師自通,是不是勉為其難啦!”。機靈說出了我想說的話,可以看出,它并不像我一樣對蟻皇保留着一般以上的尊重情緒。
“是呀!”敏捷也說:“掌握一項技能的最有效途徑是學習,這就需要有老師的指導、教育。可眼下的問題是,不提供教本事的老師,竟還指望我們像基因操控的機體生長一樣‘自學成才’。基于以上的狀況,我的回答隻能選擇簡潔和果斷,這就是絕對的‘辦不到’!”
“你們這兩個不懂規矩的僻鄉野民,竟敢以非遵從的态度跟我講話,——這成何體統呀!”。蟻皇憤怒了。大概是腹中“積氣”的緣故,它碩大身軀此刻也顫抖開來。
“陛下,我們真的不懂磕頭趴拜的意思,同時,也不想在皇宮裡過多停留。”我向前跨了一小步,“把您颚中夾着的那把劍交給我吧,因為它對您來說是個根本就派不上用場的東西。”
“你比那兩個下賤的工蟻更粗鄙,竟然得寸進尺地向我要起東西來。”。蟻皇下意識地收颚,把劍夾得比之前更緊了一些。“你要破壞螞蟻王國的規矩嗎?呀呀呀!真是氣死我了。下賤的工蟻,你促使我的憤怒升了級,成了八點零版本的啦!”
“八點零等于四個二點零,是霸王級的升級版。”機靈接話道:“螞蟻王國的規矩是什麼?是隻能底層的蟻向高層的蟻進貢,而不能反過來——下層的蟻向高層的蟻要東西嗎!”
“嗯——呀呀呀!”蟻皇的火氣有增無減,“下層的蟻向上層的蟻進貢,這是刻到基因裡的規矩。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也永遠不會改變!”
“今天升起來的太陽還跟昨天落下去的太陽不一樣呢,所以,在這個地面上,我不相信還有什麼是不可以改變的。”。我被蟻皇的傲慢、狂妄調動出了激情,繼而,不再拿對其的禮節和尊敬當回事。“高貴是偏見編造的謊言,低賤是自卑進化的惡果。世界各物以及各物之中的具體單物可以有面貌、形式上的區别,但是它們都統一于一個内容,這就是存在。宇宙是個存在,誇克也是個存在,看不出前一個存在跟後一個存在有何不同。如有不同,那隻能說存在不是存在,這跟說螞蟻不是螞蟻無異,屬于荒唐之言。自認為高貴的狼王,在猛虎的面前隻能乖乖低下其高昂的頭。這說明實力會讓所謂的高貴變得一文不值。美麗的蝴蝶的前生是肥膩臃腫的肉蟲,而您——蟻皇陛下也曾有過佳冶窈窕、羽化輕盈的過去。這說明變化才是存在的永恒内容。老實說,您現在的這副模樣真的不怎麼顯現高貴,我們看到的隻是一堆碩大的并且還在顫抖的肥肉。論實力,您連挪挪位置都是個大大的問題,又談何楊颚揮刀跟我們戰鬥呀!蟻皇陛下:我希望您能認清現實,仔細想一想您的處境,讓自己變得識時務一些吧!”
“是的,蟻皇陛下,交出您颚中的那把劍,然後我們就走。”敏捷在為我的話作補充,“若是戰鬥,您看到的三隻新巢蟻中的随便一隻就可以利用在機動靈活上的絕對優勢,向您身體的随意部位發起攻擊,而您盡管身大力不虧,最終,也隻能無可奈何地做我們的劍、槊的固定靶子。”
“這是事實,也是您現在面臨的既定狀況,根本就無法改變。”我又說:“蟻皇陛下,請不要把我的夥伴的話當作玩笑,它真的會按照它說的情況去做的!”
“你們敢對我動武,威脅我,大失禮貌,還提到要東西的事情……”蟻皇内心的悸動已充分現于它的臉上,“瞧我都氣得有些語無倫次了,想說的話竟難組織成一個瑰麗的體系來。——你叫什麼名字?我看你好像跟它倆不太一樣。”
“您是問我嗎?”我的目光又恢複了之前的恭敬,“我的名字叫小勇,實話實說,這個身份的符号已經跟了我有三個年頭了。”
“你就是小勇!”蟻皇即時的驚訝壓過了它的惶恐,“不正說新巢有一隻能征善戰的工蟻叫小勇,難道我現在看到的這一隻小螞蟻就是你嗎?”
“我就是不正向您提到的那個小勇,是您的所有蟻民當中唯一叫做‘小勇’的那一隻蟻。”。我看蟻皇的目光之中流露出自豪的神情。
“噢!小勇。”蟻皇的心态漸漸穩定下來,“固化和小頭沒少對我說,它倆說你是一個英雄,你的蟻生很富傳奇色彩,屬于那種有魅力的蟻。但是,不正和宮蟻們在我面前說的你的不好的話更多,所以,雖說知道有你這麼一隻與衆不同的新巢蟻,而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卻很難比惡魔好那麼一丁點兒。不過,現在就不一樣了,并非莫名其妙的原因,反正我對你開始有了點兒好感。接觸過一段時間之後,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你比你身旁的那兩隻粗鄙的新巢蟻更懂禮貌,也知道講分寸是做臣民的一項必要的義務。總之,你就像不正首相一樣,也是紳士派頭十足呀!”
“我不認為不正是個紳士,這正如之前您認為小勇約等于惡魔的道理一樣。”我目光直直地盯着蟻皇,“紳士不光要形象好,還需要有責任感和擔當精神。不正是一隻漂亮的螞蟻,但這并不排斥它也是一個沒有責任感和擔當精神的王國首相的惡劣屬性。”
“我倒覺得不正是一隻很能幹的蟻。”蟻皇并不認同我的觀點,“在王國首相的位置上它幹的很棒!”
“是嗎!”我吃驚地問:“老巢蟻接連吃敗仗,而且内部秩序混亂。難道這跟現任的首相沒有關系嗎?”
“打敗仗的責任應該由固化和逞強負,這可跟不正首相沒什麼關系。再說,我并不認為老巢的内部秩序是混亂的,我看什麼都很好哇!”
“是嗎!您對不正首相的工作能力很認可,然而,我們這些底層的蟻看到的情況卻并非如此。簡單說,如果讓我們列舉不正的是非,‘是’的内容是空白,而‘非’的事迹則能說出無數個。”我對這位糊塗的蟻皇的言語很震驚,而在這種心态平靜下來之後,頭腦中殘留的意識就隻有失望了。老實說,這會兒我已經把蟻皇看作是一個白癡,——不!說它是白癡似乎還算是保守的定性,在它白癡的頭銜前加上“昏庸”這個限制詞才更恰當呀!失望歸失望,這也不是包括蟻皇在内的老巢權蟻第一次讓我失望了,就習慣而論,如此的情緒很難再在我的頭腦中激起翻江倒海式的波瀾。不管心情如何,對蟻皇最起碼的尊重還得要維持下去,畢竟它依然是新巢名義上的國家元首,而且短時間裡也找不到它的替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