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遙為她的言語所驚歎,心道能撐得起這麼大買賣的女子,果然不是等閑之輩。
“楊掌櫃,你瞧那人是不是方老闆?”
楊儀舒順着孫嫣的視線看過去,見正門進來幾個人,為首的則是杏歡樓的老闆方興桓。
“不過他身邊這位公子我倒是瞅着眼生……”孫嫣遲疑着,若是以往見過,憑這人卓絕的相貌,她應當記得起來,轉而問道:“不知楊掌櫃可認識?”
楊儀舒看清那人的樣貌後一時不知作何反應,隻得望向元遙,後者亦是怔愣在了原地
孫嫣口中的方老闆正言笑晏晏地說些什麼,而站在他一旁的男子,神情淡漠,一身藏藍色窄袖袍衫,猶如山巅矗立雪松般挺拔,薄唇挺鼻、眉眼銳利,冷傲得很,一副拒人千裡的模樣,哪裡像是來尋歡作樂的。
這人元遙并不陌生,隻是她從未想過,再次見到段淮,是在這裡。
許是太久沒見,她莫名出了神,記憶中的段淮還是個半大的少年,清清瘦瘦的,身量不如現在高大,五官也沒有如今這般利落。
且她記憶中段淮的性子,跟這尋花問柳之地也扯不上半分關系。
對方好似有所察覺,蓦然側頭,刹那間兩人視線相撞,元遙猛地回神,連忙扭開頭。
“姚小姐這是看得入迷了?”孫嫣調笑着起身,手掌在元遙面前攤開,“稍後有這樓裡的頭牌郎君唱曲,不知我是否有幸邀二位一同欣賞?”
元遙不好駁人家的好意,隻得将手奉上,硬着頭皮,同孫嫣下了樓。
樓下大廳亦非同等座位,臨近台前的數張方桌,分别被檀木栅半圍了起來,以此同其他桌椅區分。
孫嫣顯然是常客,夥計們一見她來,徑直領着她們到了其中一張桌子,三人随即入座。
元遙不禁打量着台上,見其裝潢确實比頤文館多了幾分奢華。
環視一遭,隻見隔壁的幾桌客人也已坐定,男女皆有,有些面孔甚至還不陌生。
不知怎的,她的目光忽然被一把短刀吸引,刀鞘通體烏黑,鞘身盤着銀紋。
刀被其主人放至桌上,元遙不自覺順着向上看去,登時一滞。
一雙冷漠的眸子正一動不動的盯着她。
竟是段淮。
元遙想了想,不管怎麼說兩個人也是自幼相識,雖不能修成正果,好歹兩情相悅過,這番久别重逢,不好裝作素不相識,還不如大方些,這麼多年過去了,總能給彼此留些體面。
于是她微微颔首,剛彎了彎唇,誰知那人便果斷地将視線移開,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元遙隻得将僵在臉上的笑容收回,看來段淮并不屑于跟她維持體面。
靜默幾許,方興桓油腔滑調的聲音傳來:
“有日子沒見着二位掌櫃的了,今日怎麼想起光顧方某生意了?”
孫嫣順着他的調侃:
“方老闆這話真沒良心,我不過這些日子忙了些,便這般揶揄?”
方興桓笑笑,才注意到元遙似的,開口問:
“這位小姐是?”
元遙從未對孫嫣曝露真實身份,面對方興桓自然也應稱假名,可段淮就在一旁,當着他的面睜眼說假話,她沒來由地心虛。
楊儀舒看出了她的顧慮,遂替她答了。
元遙朝方興桓微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她不經意間又瞟了眼段淮,他好像并沒有在意她們的話,低垂着眼,懶懶地靠在椅背上。
元遙不再看他,将注意投在台上唱曲兒的郎君身上,卻聽得孫嫣問起了他的名姓。
他的答音令她有些陌生,印象裡還應更清亮一些。
鎮北将軍段淮的名号這些天響徹京城,孫嫣自不會不知曉,一番場面話過後,兩桌人終不再交談,專心聽起了曲兒。
這曲兒先抑後揚,前頭平緩婉轉,進了中段如泣如訴,後頭又激昂起來。
正值底下人投入之時,一陣騷動忽起,緊接着是男子的叫喊聲,伴随着呵斥:
“别動!”
幾個人影像受了驚的耗子一般四處逃竄,吓得大廳的客人尖叫四起。
元遙還沒看清楚情況,身前的桌子已經被驚慌的人群撞翻,她躲避之中不知被誰猛地碰了一下,一個不穩險些摔倒。
幸虧有人扶了她一下。
“多謝……”她邊道謝邊擡起頭,映入眼簾的便是段淮那張不近人情的面孔。
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的人已經松開了扶着她手臂的手,冷淡道:
“自己站穩。”